早上,沈宛清刚到办公室就被黎乐拉到了洗手间,还没等黎乐开口沈宛清就抱怨道,“大早上的有什么事至于急急忙忙的吗?。”黎乐没有理会沈宛清,开门见山的问道;“李睿要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吧。”沈宛清边抚平刚才被黎乐拉皱的衣服边开口道:“还能怎么办吧,再说都过了那么多年,我们也都成年了,犯不着为了当年那些事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在怎么说我也是他姐姐。”虽然嘴上这么说,沈宛清的心里也直打鼓,毕竟当年的事对李睿的伤害太大。黎乐在旁边嗤之以鼻,“姐姐?你也拿自己太当回事了,毁家之恨怎么能说忘就忘,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冷血生物。”说完就头也不会的走出了卫生间,沈宛清明知她没恶意,也不再计较。她和黎乐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走过了近十年的时光,虽然大部分都是黎乐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但她依然很感激黎乐,感激她的陪伴,感激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只有黎乐依然陪伴着她。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也没有外表表现的那么坚强,沈宛清想到这里不禁莞尔。
刚一下班沈宛清就接到了沈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李睿明天上午的飞机,李叔叔想让沈宛清和他一起去接机。沈宛清不禁苦笑,李叔叔的用意不是明摆着吗,他想让沈宛清能和李睿重修旧好,毕竟是亲姐弟,犯不着弄的老死不相往来。沈宛清也不想这样,但当年的事错不在她,李睿即使恨她又能怎样,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了自寻烦恼外没有任何好处。沈妈妈也是十分的担心,试着问她要不要找理由拒绝了,毕竟按照当年的趋势,李睿都有可能杀了她们母女。沈宛清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吃饭时当沈宛清告诉黎乐她明天要去接李睿时,对面的黎乐一下就被食物噎到了,沈宛清赶紧把水递给她,让她顺顺。黎乐反应过来的第一句就问她去不去,问完之后便觉得多余了,她要是不去就不是沈宛清了。
“我说沈宛清,你到底是什么构造,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异类,居然可以这么平静的去接那个把你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家伙。”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我没法拒绝,毕竟是叔叔亲口提出来的”
“要我说你爸也真是的,明知道你和李睿不共戴天,还让你去接他。我实在搞不懂你们一家人是什么构造。”黎乐说着说着就有点义愤填膺。
沈宛清依旧摆弄着面前的食物,不疾不徐的说道:“听天由命吧,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沈宛清,你是不是在尼姑庵长大的,怎么看着可以这么清心寡欲啊。”黎乐打趣道。
“是啊,贫尼法号无欲,请问施主有何赐教?”沈宛清也难道开起了玩笑。
黎乐认识沈宛清那么多年从没见过她失控过,她给人的印象永远都像白开水一样淡淡的。就拿当年的事说吧,即使闹得学校里人尽皆知她也和没事人一样,该上课上课,该拿第一还是第一。从那个时候黎乐就暗暗的佩服沈宛清,觉得她和自己不是生活在一个时代的,对什么事都冷静的可怕。所以对青春期的黎乐来说,这样与众不同的沈宛清就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这也是当初她没有支持青梅竹马的李睿的原因。她们也曾翻脸过,不过大多数都是黎乐一个人自导自演,毕竟长时间面对一个似乎没有感情的生物确实挺累的。不过每次吵完的第二天沈宛清就像没事人一样,该等她去吃饭还是会等她,搞的她也不好意思在计较下去。其实,仔细想想沈宛清除了不太会表达感情外,也没什么缺点了,这样想着黎乐的心里也像开出了花。
第二天一大早,沈宛清就和李叔叔去里机场,等了近两个小时,也不见李睿出来,李睿乘的那趟班机在半个小时就抵达了。一旁的李叔叔焦急的走来走去,嘴里还不断的念着,“怎么还不出来,飞机不是到了吗”。沈宛清心里不禁的想,毕竟是自己养的儿子,就算当年再怎么生气,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但还是安慰着他,让他别急。正说着话,沈宛清就看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单薄的年轻男子朝他们走来。她觉得那就是李睿,但又和记忆里的样子不一样。直到年轻男子走到李叔叔身边开口叫了一声爸爸,沈宛清才犹如梦醒。是啊,他们已经整整七年没见了,眼前的李睿已经不是那个七年前会开口叫她姐姐的大男孩了。想到这里沈宛清不禁苦笑了下,自己到底还在期望着什么。李睿似乎一直都没有看沈宛清一眼,似乎她就是个透明的,她也识趣的站在一旁听父子两个叙旧。直到走出机场大厅,他们才意识到沈宛清的存在。
“这是姐姐宛清,她今天特意请假来接你。”李叔叔也似乎意识到刚才对她的忽视,在等出租车时补充道。
“哦,是宛清啊,没认出来,变化挺大的,越来越漂亮了。”李睿笑嘻嘻的看着沈宛清。
沈宛清有一瞬间的失望,并不是因为李睿的那一声姐姐,而是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说话会脸红的少年了。沈宛清随后便礼貌而客气的回答道:“过奖了。”
“这么多年没见看你过得也不错嘛,家庭美满幸福吧。”李睿看着沈宛清说道。但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沈宛清,无视或许是对眼前人的最好报复。
沈宛清唯一期盼的是赶紧过来一辆出租车,结束这场尴尬。李叔叔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赶紧扯开话题,把沈宛清快结婚的事告诉了李睿。之前打电话提到过,但李睿没有在意,想不到隔着电话和亲耳听到感觉尽是如此的不同,他虽有一丝的错愕,但转瞬即逝。沈宛清要结婚与他是无关的,但她怎么能比自己过得幸福,上天是公平的,那为什么当他失去一切,却没有得到补偿。而沈宛清在抢走了他的一切后,为什么依然可以得到那么多。
“怎么没见到小睿的女朋友?”李叔叔打破了沉默。
“她那边的工作还没解决好,要晚两天才能回来。”这一声“小睿”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回答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由于年关将近,机场的客流量比较大,打车也比较难,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三人匆匆忙忙的上了车。好像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的欲望,沈宛清看了一路的风景,始终一句都没说。李叔叔计划是回家为李睿的接风的,但考虑到李睿的心情就让沈宛清在酒店提前预订好了。刚到酒店门口,沈宛清就看到章子硕站在外面,本以为他是约了别人的,结果章子硕在看到她的时候径直朝她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后就和李叔叔寒暄了起来。
“这就是李睿吧,一直听宛清她们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我是章子硕,宛清的未婚夫。”章子硕礼貌而热切的说道。
李睿先是一愣显然没预料到会见到章子硕,但随即便礼貌的伸出了手。其实何止李睿没料到,连沈宛清也没想到章子硕会来。这是她们的家的丑事,没必要让章子硕知道。可是看着章子硕和李睿有说有笑的,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走进包间果然没有看到沈妈妈,李叔叔虽面有失望之色,但也不好声张。吃饭的过程中沈宛清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愿,倒是章子硕的存在缓和了一些尴尬。他和李睿都谈了些什么,沈宛清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始终都在担心着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难道是担心李睿提起陈旭的事,还是担心李睿提及他们家的事。这顿饭在沈宛清的担心中度过,好在李睿也不是话多之人,他们谈论的不过是些热点事实和国人的消费观
李睿早就在酒店定好了房间,吃过饭就借口太累了回酒店了,也没有理会李叔叔的不高兴。章子硕则先送李叔叔回去再送沈宛清回去,沈宛清觉得这样挺麻烦他的,但他又坚持要这样,她也不好再回绝。送完李叔叔后,车子里就剩她和章子硕了,没有了李叔叔气氛也不再那么尴尬了。沈宛清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开始有意无意的与章子硕说起话来。本来是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但转念一想肯定是她妈妈怕出什么乱子才让他去的,也就没再问了。当章子硕问起李睿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家时,沈宛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因为恨吧。听到这里章子硕也识趣的不再过问,开始转移话题。每个人都有资格拥有秘密,虽然所有的秘密都会有暴露的一天。
沈宛清最喜欢的就是章子硕这一点,对于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从来不勉强。这也许就是年少时的感情所做不到的,少年时的感情强烈而炙热,容不得半点秘密。就算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对方,对方也觉得不够。只有过尽千帆才觉醒错的是自己要的太多,而不是对方给的太少。她还是喜欢成熟的恋爱,不会太累。就像她和章子硕一样,各取所需,爱情并不是婚姻的一切,而且也并不是只有爱情能带来幸福。这世界上的幸福有太多种,有时候一种就够了,何必苦苦追寻其它。
回到家沈宛清就收到了黎乐的简讯,为了不让黎乐明天在公司朝他吼,她只的回了个电话。刚接通就听见黎乐吼道:“你怎么不回我简讯。”
沈宛清无奈的说道;“这不是回了嘛,放心吧死不了。”
“李睿看见你就没有要把你五马分尸的冲动,他还是老样子吗?变化大吗?”黎乐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脱口而出。毕竟她也有七年没见过李睿了,在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初李睿说走就走连道别的机会都没给她,这让她自己都觉得遗憾。
“恩,变化挺大的,好像比以前高了,人也变的世故许多。反正就是祖国的栋梁的那一类。”沈宛清边回想着李睿的样子边像黎乐叙述着。她其实也明白如果不是自己的突然出现,黎乐和李睿肯定也和当年一样称兄道弟的,只是造化弄人啊。
“要不哪天把他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挺想他的。”黎乐小心的试探着她。
“也是,你们也好多年没见了,到等明天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沈宛清随口说道。
“今天章子硕也来了,跟李睿聊的挺开心的。”沈宛清接着说道。
黎乐像是听到什么重大新闻一样,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声问道:“李睿有没有提到什么不好的事,你和陈旭的事他有没有过问。”
“没有,他什么不该说的都没说,挺平静的,和当年真的不一样了。”沈宛清无限的感慨道。
“这就好,不知道章子硕知不知道你们家那点破事。”黎乐无比担忧的问道。
“不知道,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的,他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城府挺深的。”
“哈哈,你们都快结婚了,你还这样说你未来的丈夫,未免太那个了吧。”
“好了,不说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沈宛清说完就挂了电话,完全不理会黎乐的鬼哭狼嚎。
如果章子硕知道他们家的事,还会和她结婚吗?沈宛清也禁不住思考这个问题。虽然错不在她,但她和妈妈毕竟也背负了一条人命。如果当初李叔叔没有接她过来,那什么都不会发生了,李睿的妈妈不会死,李睿也不会出国,更不会遇见陈旭还有后来的许多许多人。上天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她来到这里究竟是福还是祸?
好不容易又挨到了周末,黎乐正计划着要约李睿出来叙叙旧。她则要回家一趟,周六还要赴章子硕一家的约,两家正准备把她和章子硕的八字算算然后挑选个黄道吉日把事赶紧办了,这是目前两家人的最大愿望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结婚的不是自己,而是两家的父母。其实这场婚姻说到底首先同意的还是她自己,她说不清当初为什么同意,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爱情不是婚姻的全部。或许章子硕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之间不存在爱情,这点沈宛清比谁都清楚。
还没到下班时间,沈宛清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不禁苦笑,妈妈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性急和不信任她了,她不是保证过一下班就过去了嘛。接通电话后,沈宛清就听到了电话那头吵架的声音,还没等妈妈开口她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拿起包就冲了出去。坐上了车她一边安慰妈妈一边叮嘱司机开快点,好在没到下班时间,很快便到家了。妈妈已经在门口等她了,一看见她就扑了上来,沈妈妈的眼睛已经一片通红。
“李睿是不是来了,他和叔叔怎么就吵起来?叔叔怎么样了,还好吗?”没等沈妈妈回答,屋子里又响起了吵架声。
“我真替我妈不值,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居然不爱他。你每天在我妈面前想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你就不感到愧疚吗。”
“你要怎样才满意?是不是要我和你妈陪葬你才满意。”
“你怎么舍得你的宝贝女儿?对了,她到现在是不是也不肯叫你一声爸,你看看你多失败。”
“李睿,你够了。”沈宛清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到了李睿的旁边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李睿捂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宛清,想抬手还给她一巴掌,但那一巴掌始终没落下来,他看到沈宛清眼里的愤怒。即使她的表情淡淡的,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一个人成功的骗子要的不仅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还有眼里的从容与淡定,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一点没错。这一巴掌打的他也冷静了不少,转身夺门而出。
李叔叔气的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直念叨着“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沈宛清怕他高血压犯了,连忙坐下来安慰他,并让妈妈把药拿过来。
“宛清,我真的是个很失败的父亲吧。”李叔叔颓然的问道。
“你别在意李睿的话,他只是情绪太过激动,你不是个失败的父亲。”
“那你为什么连一声爸爸都不肯叫呢,连你也觉得我不配当个好父亲吧。”
“这是我自己的原因,与你无关,你别往心里去。”
这七年的时间里她从没开口喊过他爸爸,起初他们只是觉得她只是不习惯这个称谓,毕竟在过去的十五年里她都是没有爸爸的。所以也没有人强迫她,但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有问题了。妈妈也问过,她也只是拿不习惯当借口。其实不是她不习惯这个称谓,而是一喊出口她就真的成为抢走李睿一切的罪人了。沈宛清固执的认为,她无法改变所发生的一切,但她至少可以不抢走李睿的爸爸。李睿没有了妈妈,再也不能失去爸爸了。虽然她也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但十五年了她也已经习惯了不完整。
好不容易等叔叔平静下来,她本来想离开,但妈妈一再挽留,她也不好拒绝,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的家。她也好久没在这里住过了,只是偶尔回来吃顿饭。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刚进公司,工作比较忙,后来就越来越不想回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家,面对过往所发生的一切。在她看似淡漠的面容下实则是一颗敏感的心,能真正了解她的或许只有陈旭了,可是现在他又在哪儿?
上天是公平的,有些人觉得它不公只是因为他们永远只注视着别人所得到和自己所失去的。在沈宛清的眼里,她得到了一个看似完整的家,却失去了陈旭。直到陈旭离开,她才明白原来的习惯已变成了爱,可是陈旭已经走了,她也要结婚了。沈宛清也曾想过,如果陈旭回来,她会不会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他会不会还是爱她如初。可是没有如果,即使有一切也回不去了,有些事一旦错过,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