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午安,小姐请随绿意走,王爷正在花厅等候小姐一道用午膳呢!”那名为绿意的女子温婉一笑,甚是顺从可爱。
锦瑟点头称好“有劳绿意姐姐了!”
花厅里的紫檀木雕花围桌上已布上精致的菜肴,锦瑟一眼望去竟看到了再长安一品居里自己最中意的荷包里脊。
“玉儿醒得倒是时候!”高湛心情颇佳的与锦瑟调侃着。
待她坐定,他亲手为她盛了一碗一品官燕羹“知道你嘴挑,我特地叫了宫里的御厨过府做了几道菜!”
锦瑟心中有些动容,细细的品着羹汤,看着高湛为他夹菜。
“这荷包里脊是我叫人从长安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味道可能不如现做的好,但还是将就吃一点吧!”
锦瑟闷闷的问了一句“你怎知我喜欢这一品居的荷包里脊?”
高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长安有我的人!”
她不语,静静的扒着饭,心中情绪十分复杂。
“我答应宇文护帮他劝说你早些放他母亲回国!”锦瑟转过头看着他,想听听他的看法。
高湛顿了顿,又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先吃饭,其他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么!”
锦瑟低下头,这些美味的菜肴此刻在她嘴里味同嚼蜡。
良久,高湛才沉声问道“为什么要帮助宇文邕?”
“这是师父的意思!”锦瑟一片坦荡的看进他深邃的眼底,让他知道她没有欺骗他。
“那么,便果真如同碧玺所说,你是自愿跟宇文邕走的!”他的脸色有些不悦。
说到碧玺,锦瑟微皱眉头“碧玺那丫头怎样了?”
高湛冷哼一声“你认为呢?我向来不对这种对主子不忠的人仁慈!”
“你不觉得如此太过残忍么,毕竟我没有任何损失!”她的声音猛的抬高。
高湛眉心一拧,双眼微眯“你是在怪我?”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你知道么,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不愿看到你背负过多的罪孽,更不愿你因此遭到天谴!”
高湛凝视着她,眼里已有了少许的柔情“为什么?”
她怔怔的对上他的眼睛,迷茫而纠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高湛为什么呢?”
见她如此,高湛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向来有些阴晦的茶色眸子竟变得如同琉璃般晶莹剔透,清浅异常,唇边的浅笑带着有些甘洌的清新与优雅,那光华潋滟了世间一切的美好!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突兀的说了句“下午我带你去看长恭练兵好么?”
锦瑟呆呆的看着他,她知道她的心在渐渐失守,一点点的沦陷,她所有的意志力正在一寸一寸的崩塌!
城西的校场里,所有将士正整军列队正要开始下午的操练,那一袭白衣的男子在这些身着红色军服的人中格外显眼。
锦瑟远远的看着他,眼眶微热,他仿佛又瘦了些。
白衣男子手把手的纠正着士兵握刀的手势。这时一个守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他才抬眼向这边望过来,那含笑的眼神正好对上锦瑟的眼睛。
军帐里,锦瑟打量了又打量身前的人。长恭本就比一般男子要纤细修长,此番虽比以往又瘦了些,但看得出那是由于强度较大的训练所致,故而他也结实硬朗了些。突然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好好照顾自己?”
长恭扭曲着一张绝美的脸“松手,松手!”
锦瑟终究是有些不忍,赶忙松了手“活该!”
长恭瞥了一眼正在偷笑的手下们,不悦的嘟哝着“我现在都是中军副将了,你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
锦瑟双手环胸“副将了不起!就凭你这既不英挺又不强壮的身躯也能当副将,那我便能做都统了!”
“你这口气分明是瞧我不起,不如我们比试一下如何?”
锦瑟冷哼一声“怕你?比就比!”
说罢径自解去高湛腰间的配件拖着长恭走了出去。
中将士听闻副将要与传说中前国师的高徒比试,一个二个便都举了过来等着看好戏。
高湛虽是不甚赞同却终究是没说什么。
只见锦瑟拔出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到时候可别怪师姐我出手太狠啊,亲爱的师弟让我好好领教一下你的玉宇澄清剑法!”
长恭傲然一笑,挥剑迎了过去,一时间众人只看见两个交错的影子,冰冷的剑气扑面而来带着无穷的压力,时而能听见利剑相撞的铿锵声,两人又在空中交战好几个回合才飞身而下,只见锦瑟左手执剑翻腕笔直的朝长恭刺去,长恭本能的侧开身子,却不料锦瑟一个错身将剑反架在他脖子上。
锦瑟得意的在他耳边道“如何,师弟服是不服?”
长恭笑里藏刀咬牙切齿的瞥了她一眼“你居然用左手!”
“怎么,难道你用得我却用不得了?”
不料,这时候长恭迅速抓住锦瑟执剑的手将她过肩一摔,锦瑟匆忙飞身一个空翻才得以险险落地。
“居然敢耍诈!好,师父没教给你的,今儿师姐教你,这一招分光剑法你可得看好了!”
锦瑟用内力催动长剑使之飞腾于空中,剑影瞬时一分为十,强大的内息迫使所有人向后退了一步,并用手掌遮掩住面部。
整个剑阵围成的光圈带着无比的威慑力,令人咋舌且胆寒。
只听闻咻咻几声,剑飞射出去。最后,校场四周的箭靶上尽数出现一个剑孔,长剑却稳稳的插在地面上,剑柄支撑着锦瑟的身子,她整个人成斜倚状,环胸含笑看着有些惊异的长恭。
“如何,师弟觉得师姐这一招怎么样?”锦瑟颇为得意的扬扬眉“用剑者最高境界在于人剑合一,无形之剑即剑气威力之强远超于利剑本身!”
长恭唇边含笑,有些玩味的看着她“不愧是师姐,长恭受教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众兄弟听好,本将师姐乃前国师爱徒,无论学识或武术修为都在本将之上,今日本将与师姐再比一场,如若师姐输了便请师姐担任我中军教头,不知众兄弟意下如何!”
众人听得此言纷纷叫好。
锦瑟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倒还没答应呢!”
“怎么,师姐不敢?”长恭挑衅的瞥了她一眼。
锦瑟的弱点便是不能容忍他人的轻视“不敢?高长恭,你最好莫要输得太惨,否则在兄弟面前丢了脸可别怪我手写不留情!”
一旁的高湛在见到锦瑟如此大言不惭的放下话时,无奈的摇摇头,这样的玉儿他似乎从来不曾见过。
“说吧,怎么比?”
长恭微微一笑“行军打仗马背上的功夫一定是要的,我们鲜卑族人向来擅于马上征战,不如我们就骑马夺帅旗,最后看谁先返回原地!”
说罢,又对高湛和不知何时也前来凑热闹的大将军斛律光行了一礼“请长广王与斛律将军一道做个证!”
斛律光捋了捋胡须“老夫定然做这个证!”
高湛看了锦瑟与长恭一眼“无论如何,玉姑娘乃一介女流,刀剑拳脚无眼,长恭你待点到即止!”
长恭点头称是“这个长恭自是省得!还盼望师姐手下留情,莫要打我的脸才行!”
长恭此言一出,众人一阵哄笑。
待马被牵来,锦瑟一跃而起坐于马上,居高临下挑衅的瞥了长恭一眼“这便叫你心服口服!”
长恭好笑的扬扬眉,他向来喜欢激锦瑟,当她在他面前露出淡漠以外的情绪时,他会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是与众不同的。
斛律光一声令下,两匹马如同离弦之箭迸射而出,两人并驾齐驱谁都不愿落后。
彼时长恭手执长矛向锦瑟刺去,锦瑟身躯往旁边一避,不料长恭顺势又是一刺,她一腿跨过马背,身子从马腹下穿过一个纵身再次稳稳当当的跨坐在马背上。
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锦瑟好身手!”
听得长恭如此夸赞,她扬眉一笑,甩出方才挑选的长鞭。
长恭只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本能的向上一跃,双腿在空中利落的劈成一字,鞭子刚从马背上扫过他便笔直落下成站立的姿势立于马背上,手紧紧的拽住缰绳。
“驾!”长恭一声高呼,马儿再次加快速度向帅旗靠近,只见他长臂一伸便将帅旗一把夺过,迅速调转方向与锦瑟错身而过。
锦瑟笑了,他白色的衣袍在风中翻飞如同盛放的花瓣,发丝飞扬着,他傲然挺立于马背之上,俯仰之间似要拥抱天地,笑傲人世间一切的纷繁。
他回头朝着锦瑟一笑,那笑怕是用倾国倾城一词来形容都有失偏颇。
这一刻,锦瑟突然觉得或许长恭生来便要在战场上搏杀,那样的风采只有让战火的洗礼才不会暗淡。她该守候,绝不应该企图用桎梏去强行改变他的命运。谁敢横刀立马,惟长恭无疑了!
锦瑟径自鼓起掌,而后双手撑在马背上倒立后腾空一跃,随即也学他一般站立在马背上,手紧勒缰绳,坐下的骏马一双前蹄腾空扬起,发出一声长鸣。
长恭飞身而上,一脚踩在锦瑟脚下高昂的马首上借力,而后跃起将手中的帅旗插在校场内最高的堡垒上。
随后,锦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理了理衣衫,在斛律将军面前抱拳行礼“此局锦瑟甘拜下风!”
斛律光朗声一笑“玉小姐能屈能伸,那老夫宣布此番乃是广陵王长恭胜出!”
一时间欢呼声四起。
长恭向锦瑟调皮的眨眨眼“那么师姐便要如约担任我中军教头了!”
“只怕我一介女流出入这军中怕是不太好!”
“莫非师姐要食言而肥?”
“高长恭我玉锦瑟何时言而无信过?”锦瑟不悦的瞪着他“只是,此番我也有要紧事,要我担任教头也行,你却不要限制我的自由!”
“依你!”长恭想也没想便应了。
皆大欢喜的结局却让高湛阴沉了脸,当长恭与锦瑟默契的凝视时,他转身离去,脊背挺得很直,仿佛什么也打不垮他,身上那一抹紫色此刻就如同他本身一般带着萧索的华贵,清冷的优雅。
锦瑟远远看去,心有些发疼,一旁的长恭碰了碰她的肩“这些日子我都要住在军营里,你若还不跟着九叔叔回去,到时候露宿街头我可不管!”
“怎么,没了你高府就不准我进了?”锦瑟回嘴道。
长恭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我可不想别人说我金屋藏娇!”
锦瑟哼了一声,向高湛追了过去,又回过头对长恭喊着“好生照顾自己,明儿我再来!”
长恭微笑着对她挥挥手,轻声说了句“就是这样,小狐狸!跟着九叔的脚步,莫要再回头看我!”
那笑一直一直的凝在唇边,如若你仔细去品味,一定会刺痛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