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主殿，此刻还是灯火通明的，属于宫殿的主人彻夜未眠。
大玉儿坐在殿中间，一语不发，脸色越来越黑沉起来。雅真呆在大玉儿身边，不敢乱动该怎么
苏茉尔不是朝外头张望，希望看到沈君将玄烨平安的带回来。
雅真也不知道办，虽然大玉儿没有说什么要将小宝抹杀的话，但是她总觉得就是会变成那回事的－－，因为这位大清第一女性现在正释放这让人胆战心惊的压迫感，那让人冷汗直流的低气压，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苏茉尔忽然间欣喜地说道，“格格，他们回来了。”
大玉儿语气不冷不热的说，“是么？那就都宣进来吧。”
先进门的是玄烨，其后跟着高塞和沈君，小宝最后才进来，而且一进来就十分自觉的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玄烨刚想开口说话，大玉儿就先他一步发话了。“小桂子你跪着做什么？今夜你除了那两个祸乱宫廷的淫贼，哀家要奖赏你还来不及呢？你这般见外做什么？”
小宝老老实实地回答，“回老祖宗，小桂子这是在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小桂子你何罪之有？”大玉儿微微笑着，没有半分怒气的样子。但是在场的所有人的的确确都感觉到了那股压倒性的威慑力。
“海公公没有完成老祖宗的托付，力敌不过那名奸贼，已经去了－－，小桂子和海公公并没有完全完成这次任务，所以特地来向老祖宗请罪。”小宝并不提高塞告知她的事情，反而是以这件事情作为开端，没有一下子冲突起大玉儿的怒气。
“一两个贼人溜了，并没有大碍，只要雅真格格今夜没有出事就好－－可惜小海子就这么去了，这将来宫中就没什么贴心人可以帮助哀家了。”大玉儿卸下腰际的帕子拭了拭眼角，但是眼睛依旧是明亮的下人，锐利到达了冰冷的程度，虽然韦德海的确是大玉儿在宫中这多年来的贴心人，大玉儿像是倚重苏茉尔一样倚重韦德海，但是已经死去的人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大玉儿自然不会留恋－－
小宝看的出大玉儿的心思，心中为了韦德海的忠心耿耿感到相当的不值。但是宫中是没有什么人情冷暖的，韦德海也从没有想过大玉儿会对于一个老太监的鞠躬尽瘁感到多少的惋惜，毕竟这座皇宫每天不值会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死去，韦德海就是其中的一个，死于黑暗之中，再也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多谢老祖宗对海公公的关心，相信海公公在天之灵也会感恩戴德的。”一些漂亮话谁都会说，小宝的甜言蜜语比谁说的都滑溜，但是提到韦德海－－她的言语中不由都透露出几分的抑郁，“所以小宝来向老祖宗请罪。”
小宝再次提到请罪这个词，并不像白天之时表现的卑躬屈膝的模样，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小孩子，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大玉儿，不见一丝的惶恐，就这样直视着这位大清的铁血女王。
“小海子对付不了的贼子，小桂子你年纪小小，又不会功夫，没有除掉贼子，哀家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怪罪与你呢。”大玉儿依旧笑着，锐利的目光像是猎鹰一般直直地盯着小宝。
“可是－－小桂子很是惶恐－－，因为老祖宗此刻对小的释放出的杀气，一丝一毫都没有隐藏的意思。”小宝虽然说是惶恐，但是还是对着大玉儿淡淡地笑着。
大玉儿看着小宝镇静自若的模样，再看看有些七上八下的玄烨和沈君，最后有观察了高塞的表情，只是高塞还是淡淡地微笑着，和小宝这个孩子一般，高深莫测的，似乎无法揣测心思。
她又转回头再次俯视跪在大殿上那个娇小的，浑身都是泥巴，狼狈不堪，却是冷静自信，出身微寒，却拥有不属于常人的风流气度的小宝。她淡淡地开口－－
“既然知道哀家要杀你，你居然不逃出宫，还敢站在哀家的眼前，你是认为皇上和镇国公救得了你吗？”
“怎么会呢？老祖宗－－虽然小的出身在市井，没什么见识，但是并不是连一点颜色都瞧不出来的傻蛋。”小宝一字一句，口齿清晰，丝毫没有慌乱的情绪。“既然是因为皇上的事情而对小人起了杀意，若是皇上每开口说一个字，我便是更向黄泉路上踏进一步。所以小人不会让皇上为小人求情。”
“你倒是机灵－－，”大玉儿冷笑，“那你是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不掉了索性回来送死吗？”
“会老祖宗－－，”小宝笑道，“虽然小的明白如若回来，自己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了，但是小的并不是为了死才回来请罪的。”
“哦？那你认为只要请个罪，哀家就会饶了你吗？”
“这自然也是小的不敢妄想的事情，但是小的想说－－老祖宗，您忘了吗？在这之前还没有人要求小的长大－－皇上也是－－，小的和皇上都是不过十岁的孩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平静一帆风顺的人生，只是在大人口中描绘的故事，自己是无法想象的，不是吗？而且大人所安排的安逸生活，也不会是我们的追求之物－－。”小宝微微一笑，看着有些不安的玄烨，玄烨不想小宝的理由居然是这个－－，但是自己也觉得小宝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正因为不明白平静的人生是如何的正确，正因为心中的追求并不是这样，所以今夜的他与小宝都作出了平生最大胆的选择。“所以，就算有人一再告诉小人－－，海公公身边危险地只要我一靠近就会丧命－－，小的依旧是去了－－，皇上也是知道今夜的狩猎之战有多么的可怕－－但是为了朋友和追求真相，皇上也还是去了－－。您可以说我们是莽撞无知的，愚蠢之极的，但是就是因为孩子是无知的，所以才会更想追求心中所想。小人斗胆猜想－－老祖宗的童年应该也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大玉儿一愣，没想到小宝居然说出了这个理由－－
“你是说，这是孩子的莽撞无知－－你想用这种理由来说服哀家免了你的罪？谁都可以成为莽撞无知的孩子，就只有皇上不可以－－，因为他手中持着整座江山的重量。在身体做出行动之前，就应该有理智来制止他荒唐的想法－－这是他的天职，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大玉儿虽然是看着小宝说话的，但是这番话却是讲给玄烨听的。
玄烨自然也明白，若是自己无法做出保证，自己会将江山放在第一位的话，小宝就永远无法从大玉儿手中得到活下来的希望，但是这种事情马上承诺，反而想的更矫情，像是专门为了小宝开脱，才讲出来的敷衍其事的话，这种话一出口，大玉儿下手的速度绝对会更快－－
小宝自己站了起来，再次笑了，“如果这是命运的话－－。”
话的余音落在玄烨身上，小宝再次堂堂正正的直视着自己的拜把子兄弟，“没有人告诉我们，现在出现的预言是不是正确的，如果命运是如此容易能够预言之物，那么改变它也就想当的容易－－，那么这样的被指定好的命运－－我不需要－－。”
那一个个变成语言的汉字，伴着那清澈的童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个孩子还是那个样子并没有改变，但是那张扬肆意的笑容，和坚定的目光却像是没有人撼动的了得－－
玄烨看着小宝－－，刚才那颗惶恐不安的心终于落地了－－，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玄烨上前拉住小宝的小手，也笔直的看着自己的皇祖母，“皇奶奶－－，那样的命运－－孙儿也不需要哦－－，您说孙儿需要明白江山的重量－－，但是只是靠着您和皇叔等人的保护，脆弱的无法遮风挡雨的温室之花，是无法成为大清之主，无法将这个江山执掌下去，无法将国家的命运运行下去－－，因为在孙儿登基为帝的那一刻起－－，大清的命运就与孙儿的命运连在了一起，如何去裁剪，如何去描画孙儿的未来才能让大清的根基一直存在下去，这也是要看着孙儿的意志－－”
握住小宝的小手，玄烨似乎就可以感觉自己可以直视这个看上去崎岖艰难的命运，甚至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他也有了这样坚定的意志。
“所以孙儿不后悔今夜的举动－－，因为有了今夜的冒险，孙儿对于自己所要走的路才有了认知－－。”
大玉儿听着玄烨的话，泪水忽然落下－－
这两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虽然不是很成熟，但是早熟的心智已经可见一般，也许是她太过于看轻了自己的孙儿－－玄烨长大了－－在自己面前的十岁的孩子，虽然不见得有多完美，却隐隐约约露出了帝王之相。
而玄烨的成长却是这个孩子牵引出来的－－
大玉儿再次将目光落在小宝身上，这个孩子－－恐怕拥有她想象不到的才能，若是能长久陪伴在玄烨身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不像是韦德海那般鞠躬精粹的愚忠之人，像是无法牵引的风一般，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意志，虽然他的意志坚定，但是出于像是风一般的习性，那种摇摆不定，不安分的天性，恐怕是玄烨无法掌控的－－，若是无法掌控－－将来说不定会成为玄烨的祸害－－
要除掉她吗？
才片刻间，大玉儿的心思已经不下千百遍－－，最终她把目光焦聚在二人相握的双手上－－，接着她淡淡地开口，“很好，烨儿－－哀家听到你的保证－－心也就放下大半了－－。”
玄烨欣喜道，“皇奶奶的意思是可以饶了小宝吗？”
大玉儿并不回答，而又问了小宝，“小桂子你是会马上出宫，还是留下－－。”
小宝知道大玉儿的这个问题会决定自己的死活，她小心翼翼地回道，“小的想留在宫中一些时日，希望老祖宗准了小的的想法。”
“为了什么留下来－－，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那群贼子？”
“都不是－－。”小宝回答道。
大玉儿一听皱眉，玄烨也不满的看着小宝，小宝明明刚才还说要留下来为自己训练面具的，现在又说不是。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留下来的。
祖孙二人正在懊恼中时，只听到小宝回答道，“小人是为了小玄子留下的。
玄烨露出近乎于傻笑的笑容，紧紧地握住小宝的双手，说不出的感动－－
大玉儿意外地大笑起来－－，”这是什么江湖义气吗？“
”虽然老祖宗看不起这么粗鄙的交友方式，但是小的就是这么认定这份友谊的。“小宝很肯定的回答。
”好好，罢了罢了－－就这样子吧。“”大玉儿摆摆手，“你们退下吧－－，今夜也够我这个老人家折腾了，大家都回去睡吧－－。”
玄烨满心欢喜－－因为这表明大玉儿已经不想要小宝的命了，那么小宝就没事了－－
“小宝－－这下可好了－－。”玄烨急急地想要拥抱小宝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可惜被小宝当场弹了个脑门子－－
“可好什么呀－－没时间了，我们还要特训呢，难道你想今个天一亮，你这个皇帝的脑袋瓜子就不翼而飞啊－－，要是不能让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自然表现，接下来的时间你也别睡了－－。”
“诶－－我很困呢－－”玄烨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那还有可能保持清醒－－
“有兄弟陪你－－你有什么好抱怨的？你起码还在寝室里睡了一小会儿，我才是一夜都没沾过枕头呢。”
“可是－－”玄烨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小宝打断了－－
“没有可是－－虽然你看上去没有年哥哥的天分，但是应该还是能学点皮毛没问题－－。”
“什么叫我没有三哥的天分－－，这种东西根本难不倒我－－。”对于天分则个词很敏感的别扭小孩，马上又中了小宝的激将法。开始有了旺盛的斗志－－
“很好－－那等一下你就好好表现－－。”小宝拉扯着玄烨离开主殿越行越远，不再理会身后的众人－－高塞和沈君也很快的告退了－－
苏茉尔和雅真扶着大玉儿会寝宫休息－－，苏茉尔忍不住问道，“格格，虽然那小宝是为了皇上留下来的，但是皇上和小玄子有区别吗？不都是一个人嘛。”
“不对－－，苏茉尔你还是少根筋，皇上代表的是一国之君，是一个子民需要尽忠的对象，而小玄子代表的是友谊－－也就是说－－那个小鬼的意思是，他愿意帮助烨儿知道小玄子消失为止－－。”
“小玄子怎么会消失－－，皇上不就在那里嘛。”苏茉尔还是不明白－－
“小玄子终究会消失的－－，在皇上不再看重这段友谊之时，小玄子就会消失，只留下皇上－－。”
苏茉尔似懂非懂的点头－－
一直没有发言的雅真看着大玉儿，越来越能发现皇宫的残酷之处－－
在她看来，那是两个志同道合，亲密无间的朋友、兄弟，却完全不被看好－－，难道帝王就不能拥有长久的友谊吗？似乎连那位小桂子公公也不这么想－－
忽然间，雅真对于玄烨产生了怜悯的情感－－，就像是有块石头堵在心口，重重的，沉沉的，好难过。
－－－－－－题外话－－－－－－
血腥之夜过去，清晨来临，有了小宝这个狗头军师，似乎连太后也不是很危险了，但是真的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吗？不要忘了在这个时期，玄烨还有一个更加直接的敌人——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