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阴影刚投射到门上,小瑶就手忙脚乱地关了QQ聊天框。我微笑着从外面走进,小瑶满脸涨得通红,像做错事的孩子。我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知道她在跟李文龙视频聊天。
我曾劝过她,既然如此放不下,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当时她泪流满面地表示不可能再面对那个带给她伤痛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怎么,在跟他聊天?”我问,尽量显得平和。
“没……没有。”她试图否认,却给人理亏的感觉。
我笑起来:“小瑶姐,为什么不敢承认?他为你在这里守了三年,就算曾经有什么过错,这三年的磨难和痴情难道还打不动你?”
小瑶抚着一个个手指头,垂头叹道:“说实话,我有点心软了。”
我揽着她的肩说:“小瑶姐,能够走出那段阴影,值得恭喜啊。”
她只是垂头不说。或许那层阴霾还蒙在她的心头,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不再那么沉重压抑。
我环顾寝室,说:“怎么又只你一个人在寝室,她们人呢?”
她抬起眼慢慢地说:“简芳这段时间经常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忙什么。前段时间听说君浩来找过她,自那以后她就这样了。”
“君浩?他怎么来了?”
自两年前简芳回寝室哭着说君浩与他单位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同居后,我们就再没有看到过他。当时这件事在我们寝室曾引起轩然大波,其震动不亚于八级汶川大地震。我们愤怒,质疑人性与爱情,并深度讨论了人的欲望问题。
简芳那时有性恐惧症,每当君浩想与她有进一步实质性发展时,她就害怕得发抖。她为此十分烦恼,我们全寝室成员竭尽全力出谋划策,并不惜牺牲我们宝贵的青春陪着简芳在宿舍看了一星期性教育片加三级片,还在图书馆大肆搜索性教育书籍。
可是当我们终于把简芳的性恐惧症消除后,简芳却带回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这让充满热情并为此花费将近一个月时间的我们怎么接受得了,更何况简芳和君浩是我们寝室公认的金童玉女,正因为我们看好他们的爱情,才如此尽心尽力为他们清除障碍。
这件事的结果是让我们寝室一度对爱情失望透顶,并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寝室成员变得沉默寡言笑不露齿。
君浩来了?他来干什么?希望死灰复燃?
我正为此事沉思不语,钟秀儿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哟,到了你也不说一声,我在寝室里盼了好久了,还好过来看一下。”钟秀儿的出场永远这么惊惊诧诧。
我笑说:“怎么,等不及要去看……”
她却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
我明白,她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以她这种张扬的性格她能严守秘密?
“好吧,走吧,我娇贵的小姐!”我推着她往外走。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
与钟秀儿从妇产科出来已差不多十一点了,因为情况良好,钟秀儿心情大佳,正与我商讨去哪里吃饭,我意外地看到蓝子怡。自上次吵架后,我们再没见过面。她背着一个黑色精致小包,穿黑色蕾丝边小衬衫,显得精致时髦。她正低头看手机,没看到擦身而过的我。
我扶着钟秀儿的手臂,笑眯眯地听她大谈美食。
“嗨,是丁兰吗?”
我愕然回首,蓝子怡站在我身后。
我没想到她会招呼我,勉强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你也知道,我妈妈身体不好,这几年一直是我给她拿药。”蓝子怡说。
我立即关心地问:“伯母现在怎么样了?”读大学的时候,我没少打扰他们,蓝子怡的母亲姚金梅因家庭变故,体弱多病又多愁善感,对来她家的我诸多爱护,因此我倒是常常牵挂于她。
蓝子怡笑笑:“妈妈还不是那样,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不是心口犯疼就是腰疼,睡不着。人老了都那样,好在没什么大毛病。”又转口问,“你怎么也来医院了?听杨思杰说你病了,不要紧吧?”
我以为我们两个再次见面应该觉得尴尬,可她却表现得大方自然,我呆看着她的脸,直到钟秀儿摇了摇我的手。
“呃,”我打了一个嗝,良久才反应过来,“生病?我多久没生过病了。”我这样回答。
“呵,那想是我听错了。”蓝子怡说,“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喝咖啡了,要不,今天去喝杯咖啡,秀儿也一起去吧。”
钟秀儿迅速瞟了我一眼,摇手说:“我?我就不去了。”
我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这是一幢临江而建的木屋,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凭空多了份盈人的喜气。我们凭窗而坐,从窗口望去,可以看到对岸绿油油的稻田,江面上小渔船往来穿梭,倒也惬意自在。
这里环境幽雅,临江望景,正是消遣的地方。读大学时蓝子怡常挽了我的手到这里来喝咖啡,她有大把的咖啡券。在这里,我从喝不惯咖啡的苦涩到慢慢懂得欣赏、品味,消磨了不少大学时光。
我要了一杯“生死之恋”,蓝子怡要了一杯“蓝色物语”,各自手把着咖啡,慢悠悠地品尝,江上风景如旧,却再也找不回昔日那种悠闲自在的感觉。
长久的静默。
我借着喝咖啡的余光瞟了她一眼,她也正拿眼睛觑我。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杯子,我想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否则不会特意把我喊到这里喝咖啡。那次的吵架让我们无法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悠闲地坐在这里品咖啡。
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医院有事吗?”
“是,有事。”我微笑着点头,我已经隐约猜到她想问什么,看她那紧张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一个眼巴巴紧张兮兮看着别人手里拿着糖果的孩子,生怕那人一口把糖吞了,可是那糖果终究是别人的,她就只能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这样想着我就“扑哧”一声笑了。这时候我还有心思遐想并笑得出来,我真佩服自己。
她转动着手里的咖啡杯,见我这样笑着,仿佛更加肯定什么,咬了咬嘴唇问:“你……”她迟疑了好久,“怀孕了吗?我看你从妇产科出来。”她后面的话讲得又快又急,生怕自己讲不完似的。
“快了,正在准备中。”我抬起眼看她,似有意似无意地说,“我们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小君哥告诉过我,恭喜你了!”她的声音低如蚊蚋。
“小君哥,”我低低地哼道,“叫得挺亲热的!”
我不知道她听到没有,因为这时店里传来一阵细细的音乐,像是配合这旖旎的风光似的,一丝一缕细细地侵进心窝。但我分明看到她的脸红了红。
“你别误会,我今天是特地来向你解释的。你知道,我一出生,我哥就是现在这样,名义上他是我哥,事实上,他处处需要我照顾。当我受欺负时,我总想要是我哥不摔那一跤,他一定能像别的哥哥一样保护我。当我需要呵护需要安慰时,他也一定能像别的哥哥一样递上一杯茶,然后坐在我身边听我倾诉听我哭泣,然后想方设法逗我开心逗我笑。”她如泣如诉地向我敞开她的心扉,“有哥哥的女孩理所当然所拥有的一切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体会过,我只是希望小君哥能像哥哥一样对我。”
最后两句她说得特别慢,她哽咽的声音催我泪下,在那一刻,我真的被感动了。如果她这时请求我把小君让给她,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当我从她营造的氛围中跳出来可以自由思索时我想到了那些信:“解释得倒轻巧,像哥哥一样爱?你把他当成哥哥了吗?”嘴上虽没说,心里对她的话却来了个彻底否定。她在演戏,她一定在演戏。她是个演戏高手你不记得了吗?在那次文艺表演上,她仅凭她瞎编的一篇文章赚取了多少眼泪赢得了多少掌声,就那么一篇文章,评选委员会却硬是评了她特等奖,而且她这个特等奖拿得让人心服口服。她是这方面的天才。
我笑了,我听见我说:“在我们眼里,你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娇贵公主,我和小君都是卑微的小老百姓,他哪有资格当你哥哥。”
“不不,别这么说……”她嚅嗫道。
“小君是个外热内冷的人,他表面上对谁都热情,对谁都关心,他内心其实很冷。”我这样说,“他什么都好,就仇富仇权情绪太大。我可能没跟你说过,他爸爸是在给一个包工头做事时从房顶上摔下来瘫痪的,那个富有的包工头一次也没去探望过他,小君把他告上法院后他更是串通了法官和律师,连最起码的医药费也没出。从那以后,小君就对那些富人和有权有势的人执有偏见。”
“我和小君都是苦命的孩子,在这点上,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到我们所经历过的痛苦。”我笑着说,“我们和你从根本上说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你仅仅只想找个哥哥的话,我想杨思杰是个不错的人物,他家境不错,母亲是县长,也算高干子弟,我想你们更有共同语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想我已无话可说。蓝子怡一直垂头不语,我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起身告辞。
她急忙站起身来,衣襟差点打翻了她面前的咖啡,我伸手扶住咖啡杯,说:“别急,你慢慢喝。”
她点点头。
说实话,蓝子怡一向高贵大方,即使面对上千观众她也可以从容不迫漫不经心。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拘束,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满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