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台守宫门的侍卫将赵陵绾昨日出了宫门的消息卖了个好价钱,大批之前被她以养病作为借口的大臣又滚滚而来了。
有送天山雪莲的。
“这是秦国以西广袤险地有仙山名天山上所产的雪莲,公主重伤初愈,送给公主再适合不过。”
赵陵绾嘴角上扬,回以一笑。
对面骁勇善战的秦王亲卫营大将一张晒得发黑的脸忽然脸红不已,扭扭捏捏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有送贡品人参的。
“这是东林郡刚刚送来咸阳的上好人参,臣选了上好的头一份送给公主。”
赵陵绾看着对面笑容满面的大司马,心想您扣下贡品来送人您家秦王知道吗?
有带着珍宝自报家门希望举荐的。
“下官掌管内廷用度,生于都城咸阳,年仅四十,家中有三子一女,长子年方二十,次子……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位大人被申屠拎小鸡一样拎出了摘星台。
还有要提亲的。
“陵绾公主如今应是十七春秋,应当出嫁,臣之侄儿……”
这位消息不通眼色又不好的大人莫名其妙发现百里玉寒一脸寒霜地向他走来,不等百里玉寒出手,已经被排在他后头的司寇大人捂住嘴,“卫公一向不通人情世故,百里将军莫怪。”司寇大人一张笑嘻嘻的脸,说着便将卫公半劝半拖拖出了宫门。
……
“可都打发完了。”赵陵绾不甚厌烦。
“这里还有一个。”一道温雅的嗓音,水榭凉亭中的男子施施然一抬手,春装单薄,越发显得他瘦可见骨。竟然是李斯。
“公主若不嫌弃,这边请。”他低头又咳嗽两声。
“丞相大人竟然也在。”赵陵绾着实有些惊讶,以李斯盛宠,还需要来讨好她吗?
“来找公主闲话家常,顺便探病。谁知道公主客似云来,财源滚滚啊。”最后四个字音调古怪,显然是嘲弄。
正常人都该说来探病顺便说闲话吧?赵陵绾腹诽。“丞相大人若喜欢尽可随意挑选。”她倒确实是一向不看重财物,有意无意又转了话头“丞相大人体弱多病,倒更需要这些个雪莲人参的。”
“李斯久病多年,天下珍奇药材都用过了,却连自己为何而病都不知道。早已不在意这皮囊了。”他浅笑,抬手端起茶杯。
这李斯倒十分有趣,明明师从儒家荀子,却立意发扬法家,今日听他这话倒像是道家口吻。
“不如让陵绾替大人请脉?”
李斯端茶的手一震,他略经思索,放下茶盏。敛袖笑道:
“好。”
纤纤玉指搭在他手腕,二人相对如此之近。然而一个专心听脉,全身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不动;一个看她听脉,姿态优雅笑容清浅。都丝毫没有扭捏之态。
“公主可听出了什么来?”良久,赵陵绾收指,李斯也将手拢回袖中。
“什么病都没听出来。”她勾唇一笑,却是冷笑。“只听到一只肥虫在咀嚼。”
“这蛊虫种在我身体里已有三四年,拜我那来自苗疆的继母所赐。”李斯笑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公主医术精湛,这许多年还没有几个人诊得出这是蛊毒呢。”
“所以你才从故国逃到秦国来。”她用的是肯定句。有个如此狠毒又厉害的继母,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又背井离乡来到秦国,这也是个可怜人,怨不得和秦王如此投契。赵陵绾不禁又想起对废宫中那位妇人的猜测。
“公主既然看得出是蛊毒,敢问可知李斯还有几岁可活?”
“若取出毒虫,还有三年五载可活。若不取……想必大人自己也察觉出比往年更衰弱得厉害了。”
“可取?”他挑眉。
“可以。”她负手于后,边踱步边一连串说出了方法:
“知母、侧柏、乳香、灸草三两煎成一碗水,三碗再煮作一碗。”
“药煮满一木桶即可。大人趁热入浴,此前后不可饮食。”
“宫中应当还有冬日贮藏的雪块,待觉昏昏欲睡之时,即可命人将尊体移入融化的雪水中,在锁骨下方横切一刀,蛊虫就会钻出体外。”
“切记需是昏昏欲睡之时……”她说了一大串,才想起转头看看李斯是否记得住,却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凝眉望着她,仿佛要把她吸入其中。
他看着她眉飞色舞。
她毫无保留也没有提出任何条件,没有要求他做任何回报。告诉他这些,她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他二人在她投降秦国之前和之初甚至是如今都该是敌人才对。不是敌人,也该是只有表面和谐的一朝之臣。她却要救他这一条命。
“赵陵绾,告诉我药方,对你有何好处?”
告诉他救命的法子他反而这么不客气起来,竟然直呼其名。赵陵绾感叹此人之无常。
“不是有好处的事我才做。”
他一愣。多年混迹朝堂,看惯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官场斗争。每个人都是明里一盆火,暗中一把刀,谁的笑有几分真心?谁会做没有好处的事?他惯于笑,喜怒不形于色,宠辱不露于外。所作所为皆为了一席容身之地,一方显赫之名,一身荣华不灭。
而她说,不是有好处的事情我才做。
他恍然想起,这个女子不同于他曾见过的官场上任意一人。
这才笑了,拱手道:
“李斯先谢过陵绾公主。今日公主救我一命,他日李斯必定奉还一命。”
他说罢,拂袖飘然而去,弱不胜衣,却自有一段潇洒。
赵陵绾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默默沉思。良久。“魏国自都城被攻克后,秦军迅速占领了以大梁为中心的七座城池,控制了魏国的命脉。魏王逃至燕国寻求庇护,王后公主等吊死在王宫中,王室男子逃的逃死的死,魏国失去领导,凭几个顽抗的将领起兵反抗根本就是群龙无首,竟如此轻易溃败。”
“所以秦王此次设宴是要庆功咯。”赵陵绾瞄了一眼百里玉寒,对方一眼看出她的抗拒。
“秦王大约也知你不想去。”他挑眉,笑看赵陵绾那有些期待的眼神,“所以特意点明你我二人有功,必须去。”
她飞了一个眼刀过去。
宴会设在咸阳宫金麟台,他二人成双出现。他仍然着月白,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她着碧色广袖宫装,恍若这满城春色,裙摆扫过春花烂漫,广袖轻舒烟柳画桥。
恰似一双璧人。
“百里将军请坐那一处。”侍从将赵陵绾引至左侧首席,却要百里玉寒坐右侧席位。
“哦?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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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已经扯出来的嬴政生母和赵慕琅的线头以外,接下来还要扯一个大线头。其实怕自己这么多线头写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