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夷将酒一饮而尽,道:“宋家小姐斟的酒果然是香甜无比,让本王回味无穷啊,若是从此宋小姐愿常伴本王身边,子夷定然不会叫小姐失望的。”
宋姬微微蹙眉道:“若是我顺从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贼,岂不是太不忠不孝了?”
见她不从,子夷伸出手指在她的后背一拍,封住了她的穴道。道:“今日叫本王识破了你,你这个贱人还想怎样?我这便向夏御叔讨了你去,你又能怎样?”
宋姬面有怒色,但是无奈动弹不得,只得任他摆布。
子夷举起酒杯,怀里轻拦宋姬对夏御叔道:“将军,你这个家奴实在服侍的本王子十分舒服,今日我便向将军道一声,将她送与本王可好?”
夏御叔见宋姬面色有异,似是被点了穴道,回道:“回王子殿下,这女奴乃是外国和亲的使女,臣不能随意转赠,若是她自愿随你去的话,下臣自然不敢多言。”
端瑞在一旁见他维护宋姬,暗自灰心,原来他对她果然是有情义的。
子坚见子夷索要宋姬,以为他是为王妹考虑,心里暗加赞叹道:“还是大哥心思缜密,当机立断,令人敬佩。”
“如此只好请宋姬自己跟将军说了”子夷眼中闪出一丝杀机,轻轻的将嘴巴凑在宋姬的耳朵边,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低声说:“若是想报仇,便要随我去。”伸手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
宋姬将信将疑的望着他,一咬牙道:“我随你去。”
“不要跟我说,要跟你的将军讲。”子夷道,把头转向了一边。
宋姬微微低头,似有为难,低声道:“将军,奴家今日蒙王子垂怜,感激不尽,愿追随王子,常伴左右。”
夏御叔见她语气勉强,面有不忍,道:“你此去,可不后悔?”
宋姬摇头不语。夏御叔不好再言些什么,也默认了。
此时在外面的传来了丫头们的欢呼声:“又下雪啦!”望向窗外,大片的雪花正纷纷落下,对于贵族们,这漫天洋洋洒洒的洁白是美丽的象征,是诗赋的对象,而对于平民来说无疑是一个灾难。
后院的巫虚夜正望着这大雪愁眉不展,恬儿推门而入,看她手握长剑,道:“巫姐姐?你要离开吗?下雪了,不如天气好些再走吧。”
巫虚夜摇摇头道:“我此时已经无处可去,只是心里牵挂一些事情。”
“可否讲来给恬儿听听?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家公主定然会尽力相助的。”
见她语气诚恳,巫虚夜不由的放下了戒心,没想到在他乡异国竟然会有这样一段生死攸关的经历。她叹气道:“我巫虚夜不是一个爱拖累别人的人,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去做。”
“巫姐姐,听口音,你是楚国人吧?何以流落至此呢?”恬儿追问道。
“不错,我正是楚国人,楚国上大夫巫令祝的女儿。”
恬儿道:“姐姐原来是贵族出身,那为何不在楚国呢?如今也只有楚国境内的百姓才能享受到安居乐业的幸福吧。”
巫虚夜摇头否定道:“傻妹妹,你们不曾颠沛流离过,而这人世间的百态我看的最是清楚。二十三年前我的父亲娶了正室夫人,她是大王的堂妹,成亲后三年不曾生子,而父亲是家中的嫡长子,若是他不能传宗,他便要让位与他的弟弟。无奈之下父亲与一个家奴成亲,生下了我和弟弟。”
恬儿问道:“如此,你们便是家中的后辈了,何以在郑国?”
“自打小,母亲,我还有弟弟便受尽了正母的折磨,惧与她的权势,父亲不敢与她理论,因此我便抱定了长大保护母弟的心愿,便央求父亲帮我女扮男装拜在了楚国有名的剑术名下学剑。正母不能生育,但是又不愿我们姐弟得利,于是在我们尚且年幼的时候同我的二叔,设计谋杀了父亲。我们母子三人欲逃,但是母亲却跑不快,为了救我们她死在了敌人的剑下。”
“可恨,如此的小人怎能容她存活于世。”恬儿的眼中蹦出了恼恨的火花。
“不错,我与弟弟先行逃到了晋国,辗转流离,逃到了齐国,虞国,卫国,一路被人追杀了十年之久,最终听说楚国连伊大人要出使郑国,我们姐弟便想来寻他,以求他能帮我们除掉仇人,可是……”
“可是什么?”恬儿追问道。
但是巫虚夜的眼中有着一丝犹豫,道:“恬儿姑娘,我乃楚国人,有些事情不愿说出口,但是我见你也有些功夫,所以今夜你可以去各国使臣居住的驿馆一探,有些事情必然会知晓。”
恬儿应道:“我去便是,巫姐姐,你安心休息,对了,你说你有一个弟弟,那你的弟弟呢?”
巫虚夜满脸牵挂回答道:“他在外流浪,我自从到了郑国便藏在将军府内,每夜我便出去为他送些食物。这下了大雪,不知道他怎样度夜?”
恬儿微微一笑道:“这好办,我去替你给他送些暖和的棉被和食物。”
巫虚夜愧疚道:“恬儿妹妹,你对我以诚相待,但是我心里还有国别之分,你也不曾恼我?”
恬儿道:“我家公主时常教导我,理解每个人的苦衷,不要做令人为难之事。”
“恬儿妹妹,你也不必去驿馆,我且把听到的事情告诉你吧,本以为那连伊大人是正人君子,前日我本想趁深夜偷偷与他见面叙述冤情,却没想到碰巧听到了他正与其他国的使臣密谋要刺杀齐国大夫崔与渚,以给齐国攻打郑国的借口,挑动两国的战争。”巫虚夜下定了决心,便一口气将这些全部说出。
恬儿大惊,此计果然阴狠,她得马上告诉公主,她急切的道:“巫姐姐,你可曾听到他们何时动手?”
“尚未曾听清,我便被一枚袖箭射中”巫虚夜摇头道。
恬儿见她有情有义,身手不凡,又是女子,心道:若是她留在公主身边,便可助我保护公主,心中灵机一动道:“巫姐姐,此番你回国复仇的计划便被搅坏了,那连伊襄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你们姐弟已无去处,不如你们随了公主,常住这个将军府,这样你的弟弟也不必再受飘零之苦,可以安心习武,再长大些便可为你们的父母报仇,可好?”
巫虚夜惊喜道:“可以吗?难道公主不会嫌弃我们是外族人么?”
见她同意,恬儿心里也是一百个满意,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回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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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夜深了,在隔壁宋姬的院落忽然响起了阵阵忧伤的箫声,端瑞披上了雪羽大氅,带领恬儿和云素姐妹向那个院落走去,厚厚的积雪上顿时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
院内亭子下燃着一大堆的篝火,夏御叔孤身坐在火堆旁边,身着兽皮制成的外袍,五指修长白净,全然不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手,他眼神茫然,神色专注的望着前方吹奏着令人伤神的归乡曲。
端瑞一个人步入亭子内,熊熊的篝火一下子融化了她身上的雪花,在亭子的另一角有一个长方形的石桌,上面放着一张十二弦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她伸出纤纤素手拨弄了一下琴弦,琴音清澈响亮,她忍不住坐下,和着他的箫声,共同弹奏了这首归乡,琴音仿佛触动了他的心,他来了劲,箫声吹的欲发悱恻动人。
和谐的音乐回旋在这个雪夜里,这是端瑞和夏御叔人生记忆中最美好的一个晚上,箫声缠绵,琴声畅快,一唱一和,一高一低,此起彼伏,时而如同潮汐般壮阔,时而如同这漫天的大雪一般洋洋洒洒,恬儿三人在远处望去,傻了心神。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雪夜,古亭;英雄,美人;琴,萧:洁白的丽人五指纤细,婷婷的摇摆在篝火下,雄健的英雄坐在她的身旁,与她琴瑟合鸣,这是神赐予人类生命中最美妙的场景了吧!
正在众人沉醉其中的时候,琴声陡然而落,孤萧如同失去了伴侣的大雁,欲发的悲怆。
夏御叔也止住了箫声,道:“没想到,公主琴艺如此的高超。”
“本公主也没想到舞刀弄剑的将军居然萧吹的如此精妙绝伦。”
“公主过奖了,在外行军时,夜里无聊便时常吹来解闷。”
“宋姬追随子夷王兄,必然是奔了一个好的去处,将军如何不为她高兴呢?”
夏御叔愣了一下,眼前这位女子看起来并非传闻中的那般软弱愚鲁,反倒言语行事中时刻透着聪明,只是暂时不谙世事而已,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公主,宋姬的故事你可想听?”
端瑞一点头,靠他的身旁,原来地上铺了一条毡垫,她也毫不客气的坐下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