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翔虽不比他的两位哥哥武功有力,但马术也极为精湛,白马急速在雪地奔驰,少年稳稳的坐在马背上,身后的李婵紧紧抱着他的腰,他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李婵前世略同马术,但此刻也直觉头晕目眩,谷雨早已在后面干呕。
一路向东南方向的后玄门,片刻不敢停滞,看守宫门的侍卫见来人是四皇子便没有阻拦,出了宫门,尽然没有屋舍,想来这后玄门是直通郊外的,怪不得乱尸岗会设在这一带。
李婵紧紧抱着姜子翔,生怕一松手被甩了出去,不时把谷雨的手紧紧的箍在腰间,
姜子翔感觉腰间又紧了些,俊秀的脸上露出笑容,他悄悄问道:“那日,为何扔了我的玉簪子。”
李婵双手不觉一松,立刻被姜子翔紧紧握住,李婵没有说话,装作没听见。
“对不起,他们总是为难你们,我带他们向你道歉。”姜子墨知道李婵听见了,也知道她其实心里一直很憎恨自己。
李婵本来是很厌恶他的,可是这一刻她觉得,也许他是真心的,毕竟他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可是,想想那日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脸孔,心里便加了几分恨意,他长着和和他们相似的脸,流着同样的血液,一想到这点,李婵就想立刻把他踢下马。
往东南方向跑了很久,才隐隐约约见到传说中的乱尸岗。雪已经停了,乱尸岗上一片雪白,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狰狞之色。
“今天早上是不是从太子别苑送来一个侍女?”姜子翔询问侍卫,虽然只有七八岁但是隐约已经有了天子的势气。
侍卫恭敬的回道:“回四皇子的话,是从别苑送来一个侍女,说是染了恶疾,怕染了其他人。”
李婵一听这话便急了,不顾侍卫的阻拦便往里面跑,姜子翔示意让她过去,侍卫便不再阻拦。
一片无垠的旷野,只是修了一个碑,提名“乱尸岗”,留几个侍卫看守。大雪掩盖了一切罪恶,没人知道,洁白的雪域下到底埋藏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雪儿!”李婵边往前跑,边喊,还没走两步,就被脚下的一截断肢绊住了脚步,身子不稳直往前倒去。
李婵睁开眼睛,身下的尸体可能是刚送来的,还没有僵硬,大汉泛青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李婵仔细打量,这片雪域中,大大小小足足有几百具尸体,有老人,有女子,有小孩,也有成人。
姜子翔也是常年在深宫,今早打听好路程,第一次来到乱尸岗,看着这些尸体,心下突生悲意,向身边的侍卫问道:“这些都是今天送来的?”
“恩,每天死的人数不甚数,有些是处死的,有些是饿死的,还有一些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侍卫平静的说道,常年在乱尸岗值班,早已经看惯生死。
不知道是心里着急,还是被刚才的大汉吓走了魂魄,李婵竟不顾尸体的狰狞之色,一具一具找起来。
“雪儿!雪儿!”李婵喊着,声音早已经嘶哑。
这边没有,那边也没有,东边没有西边也没有,到处都没有,雪儿你究竟在哪里,你还好么,还……还活着么?
“别找了,找也找不到,这么大的乱尸岗,谁知道扔哪了,以前也有人来找遗体,但是茫茫乱尸岗,每天就有几千具新尸体,哪能找的到呢!”另一个侍卫看着李婵劝道。
李婵狠狠的看了侍卫一眼,继续呼喊着,翻开一具具尸体,一次次失望,泪水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无助的看着父母,嘴里一遍一遍呼喊着爸爸妈妈,但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扔进蛇窟。
潮湿的地面上扔满了生锈的铁器,朦胧中似乎有人扯着自己的头发,头皮传来阵阵剧痛,虽然腿上早已经渗出鲜血,但是身体已经麻木,感受不到与地面的摩擦。
离那个洞穴越来越近,神智在一瞬间清醒,爸爸的愤怒,妈妈的绝望,不,不要啊!
只觉得身子一轻,瘫软在了洞穴边,眼睛不自觉地望向洞底,五颜六色的蛇缠动着,父母的尸体早已经浮肿,全身包裹着黏液,很显然是被某条蛇吞了难以消化又吐了出来,一条彩色的小蛇,钻进爸爸的嘴里,“噗”的一声又从右眼里钻了出来……
为什么她的生命里从来只有痛苦,为什么上辈子背负着仇恨,这辈子还要继续的背负下去?
李婵早已经看不清,她只是机械的翻开再放下,谷雨轻呼她的名字,她也无力回答,寒风习习,她的心早已经冻僵了。
太阳沉沉的挂在西边,融雪的日子格外的寒冷。李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躺在温暖的炕上,谷雨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
“找到了吗?”李婵充满希望的看着谷雨。
谷雨摇摇头,刚擦干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李婵望着房梁,全身无力,只觉得双脚又痒又疼,可是她似乎又感觉不到了,有什么痛比失去亲人更痛呢。
侍卫抱着姜子墨,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李婵身边,谷雨哭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姜子墨心疼的看着李婵,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了好久,心中设想了好多种安慰的方式,却只是轻叹一口气,无力地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李婵涣散的眼神有些汇聚,她眼中流出泪水,不愿意看姜子墨一眼。
“我说过,在太子府生活并不容易。”姜子墨自顾自的说道。
李婵听到姜子墨说这些,心里一股愤懑之气直冲脑后,她有些激动,但却不敢大呼出声。压抑着音调,低声吼道:“你都知道,是不是!”
姜子墨惊讶的看着李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妃安插眼线,奶妈实为细作,名为医治你的病情,实则暗投绝地让你瘫痪于床,姜皇病重,奄奄一息,若是他日姜皇一命呜呼,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四皇子,只要不是你,她就能贵为太后。她们暗自里做的那些勾当你都知道是不是!”李婵激动地说。
姜子墨看着李婵,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一直做戏给别人看,原以为可以欺瞒别人,但是没想到却被她看穿了,也是,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慌,怎么可能骗得住别人。
李婵今天很激动,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不顾一切的说过话了,不用提防别人,不用设计语言,只是单纯的把心里的想法发泄出来。
李婵起身握着姜子墨的肩膀,说道:“你看着我,不要告诉我你这是韬光养晦,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有别的计划,你这是在逃避你知道吗,一味地逃避只能让你的敌人更加猖狂,而你,最后也只有一死。”
姜子墨惊讶的看着李婵,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只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竟然会懂得这些,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坎坷才能练就这样一股铁血之气。
李婵的眼睛深的如潭水,姜子墨看着自己的身影倒影在李婵褐色的瞳孔上,如此懦弱,如此不堪。
“来人!”姜子墨一身令下,侍卫便进了房门,抱着姜子墨走了出去。
“懦夫!”李婵对这姜子墨的身影吼道。
窗外一轮斜阳懒懒的照在栏杆上,李婵的眼泪快要流干了。这深冬的墨北,带给她的只有伤心,只有伤心。
夜深了,李婵靠着窗户望着天空,就是在这个位置,昨天晚上这个时候,尉昭雪还好好的躺在这里,池乔喂她吃了药,四人笑着聊天,大家都在为尉昭雪病情的好转高兴,而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昏暗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刚成形的轮椅,那是李婵和谷雨研究了好几天,熬了几个夜才做出来的,本来想着明天就给姜子墨,给他个惊喜,可是现在,李婵恨不得把它劈成碎片。
“咚!”一声闷响,从窗外扔进来一个包裹,李婵急忙向外面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迅速转过回廊。李婵在宫里认识的人不多,所以她记得,那是那日四皇子派来给她送簪子的小侍卫。
李婵打开包裹,一双精致的棉靴,粉色锦缎,彩线绣花,鞋尖还有一朵洁白的兰花,十分漂亮。李婵轻轻拿起棉靴,一个小小的瓷罐又滚了下来,打开盖子,白色的溶膏,一股淡淡的樟脑味,涂在脚上,只觉得清清凉凉,不一会就缓解了冻伤带来的痛痒。
李婵靠在被子上,看着鞋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缓缓闭上眼睛,却一宿无眠。
一朝功就万骨枯,后宫之中无良妇。墨北的皇宫里,每日都有许多新进的侍卫侍女丫鬟奴隶,也有许多不知名的人被辇车悄悄送出宫外,扔进乱尸岗。
二皇子宫殿里第一时间传来消息,潍水来的几个奴隶,已经被太子赐死,今天早上全都扔到乱尸岗去了。二皇子一高兴,给全乾西宫的人赏了两个墨北金刀币。
西边龙午门里走过一队人马,这是前几日送到西岐军营里调教过的小侍卫。不像潍水送来的奴隶,这些是经过正规培训过的孩子,虽然都只有七八岁,但是个个身手了得,虽然比不上宫中的暗卫,也能算是精英之才。
每个孩子手握钢刀,那刀很长,背在一些个小的孩子背后,都比他们本身的身高高上好几公分。
“这几个,到正殿去,这几个到乾西宫去,你们几个到乾东三皇子那里去。”身着正规侍卫官服的男子分配着人马,孩子们排成队,在男子的分配下往各自的宫殿走去。
一个小男孩发髻油光蹭亮,大刀背在肩上,在小小的肩膀上勒出一道深深的道子。
男子拧着眉头,看着孩子,思考半天说道:“你们三个小的,到太子别苑去。”
小男孩瞪着双眼看着男子,面无表情,白嫩的小手扶了一下肩膀上的大刀,朝太子别苑走去,身后跟着两个一般大的男孩。
三个孩子熟练的走过围猎场,进了小树林。
“大姐,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池乔胸前抱着刀,十分吃力的围着李婵,像苍蝇一样烦个不停。
谷雨没有李婵和池乔那般力气,背着个刀远远落在了后面。
“说了好几次,让你控制好你的脾气,现在不比以前了,没有你当警察局局长的爸爸,没人给你撑腰,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自从池乔被带到李婵身边,李婵就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池乔嘟囔着嘴,哭丧着脸继续求情:“我发誓,以后不会再犯,我发誓!”
“好了!自己注意就好。这次不是太子打通后路,我们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以后一定要注意!”
“遵命!”一看到李婵原谅了自己,池乔立马就没了正形。
三个孩子,走到太子别苑,一切熟悉如往常,第二次踏进这个院子,她们不在是潍水皇子送来的礼物,她们不再是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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