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的,不是修罗公子,也不是程惜遥,而是妖瞳。
“你就是修罗公子?我要见程惜遥!”
“你也认识惜遥?”妖瞳并不指出他认错了人,只是将话题围绕在惜遥身上。
“你把她怎么了?”口气平淡得不像话,但是只有童御风自己知道,他心中波涛汹涌。他既想听到,又怕听到关于惜遥的消息,他真的不敢想,假如结果是“她死了”,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
“你看着我。”妖瞳平静的开口,眼睛却悄悄的闪烁出危险的光。
不明就里的童御风抬头看着他,毫无例外的被吸进那深邃的漩涡。
“你是谁?”
“童御风。”
“你认识惜遥?”
“认识。”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我爱她。”童御风说出了自己醒着时都不敢承认的事实。
妖瞳眼睛忽的一跳,看来,那小妮子真是艳福不浅呢!他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可多得的帅哥,心里居然有一分嫁女儿的喜悦,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吃味。对于后者,他决定忽略。
童御风的名头他当然知道,比起黑暗的自己,还有那个拖着一整个国家的白玉痕,也许把惜遥交给眼前这位是最完美的选择吧?
然而,妖瞳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瞬间的闪神,童御风就从他双眼的罗网中挣脱出来。
“这是什么妖术?”童御风双眼圆睁,显出超过常人的意志和坚韧。
“呵呵,你不必知道。”妖瞳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败下一程,眼里还闪出欣赏和了然。这样的男人配惜遥,应该也算天生一对了吧?
“你刚才做了什么?”童御风警惕的检查自己,运功一周天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你是不是应该更关心惜遥的下落?”妖瞳挑眉。
“她怎么样了?你把她怎么样了?”童御风再也压抑不住,经过刚才那一下,此时的他,似乎还没有将意志的围墙重新砌起。
妖瞳没有回答,只是向着对面的山顶努努嘴。
惜遥在对手如雪片般的剑光笼罩之下,渐渐有些支持不来,却惊讶的发现,对方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内力流失之快,似乎比她更甚!
好迹象!既然对方内力比她还不如,那么,就让她用同归于尽的打法,来互拼内力吧!
下定决心,惜遥突然将手中的匕首往上一格!她的匕首练得不怎样,但是眼力还是可以的,何况现在并不需要什么高超的剑法,只要每一招都对上对方的剑,跟他硬碰硬就行了。
果然,在三十几招之后,“当”的一声,两把兵器碰到一起,金属撞击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溅起一道白光,金属的碎片向四周崩开,甚至弹伤了惜遥细嫩的脸颊!
一瞬间,两把兵器一起断在地上!
童御风看着对面不断闪烁的金属光泽,发疯似的狂吼道:“你们让她去比武?”他倏地揪紧妖瞳的衣领,“她走火入魔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她自己也知道。”妖瞳突然出手,使出格斗之术,挡开童御风的手臂。
“那你还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童御风突然想到江湖上的传言。修罗场从来都不是一个有人性的地方,来到这里,就随时准备着被残忍的对待,被抛向死亡。他自动将“机会”理解为“活下去的机会”。惜遥没有完成任务,假若她不想死,就必须杀掉对方。
他现在一点也不怪惜遥偷走他的秘笈!终日这样苦苦求生,恐怕换了谁都会做出那种事。哪怕是一棵稻草,他们也会死死的抓住。童御风现在只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多理解她一点,不能多信任她一点。
假如他不抱着可笑的自尊,不抱着可笑的偏见,去找到惜遥,教她入门的内力,也许惜遥就不会走火入魔,更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假如,他当初多关心她一点,多包容她一点,也许惜遥根本就不用再回到这里,他可以带着惜遥去笑傲江湖,总好过在这里刀口舔血!
不行!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惜遥苦苦挣扎,不能再抛下惜遥一个人不管!童御风拔足向山下奔去,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惜遥的身边。
他要拯救那个即将折翼的天使!
惜遥和那男人望着地上匕首和长剑的断片,同时飞起一脚,将带尖头的那一部分踢向对方,又同时做出一个躲闪的动作。“呲呲”两声金属划过肉体的声音,两人同时受伤!只不过,那男人身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渍,而惜遥白皙的皮肤上面的鲜血,如同绝望的断崖边盛开的妖艳的曼陀罗!
惜遥看着对方一瞬间的闪神,出人意料的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击。假如他们不是在这个时候相遇,凭着这股跟她一样,死不放弃的狠劲,以及这一刹那的不忍,也许惜遥愿意跟他做朋友。
可是,他们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既然如此,就只能为了各自的目标,以性命相拼,不然还能如何?
惜遥奋起一掌,劈向对方,岂知对方竟然也是同样的动作,两人内力相撞,同时往身后退了好几步!只不过,惜遥的内力似乎更加深厚,所以男人多退了三步。
一见这种方法可行,惜遥再也不手软,一掌接着一掌,逼着对方不断向身后的悬崖退去——看着悬崖下深不见底的深渊,似乎还有丝丝云雾缭绕,想必在这里,将对方打下去,就再也没有活着的可能了吧?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再内息次翻腾,她感到全身的筋脉一根一根的抽搐、绞痛。头部一阵眩晕,她的脸热得似乎要烧了起来,双眼甚至能喷出火来。
毕竟是走火入魔!惜遥暗叹,毕竟内力来路不正,所以也无法正常运转。此时,自己的身体只怕已经超过了能够负荷的程度,每一次运转内息,就要付出身体的代价!
付出代价又如何?
成败在此一举!
即使最后的结果,是跟对方同归于尽,她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惜遥一狠心,凝聚全身内力,看准时机,拼命的一掌击向男人的腹部。以他们的身高对比,腹部似乎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柔软的腹部,连接着全身,一旦遭到重击,整个人会无法抑制的往后倒。
后面,正是悬崖!
然而,就在惜遥快要碰到他的那一刹那,对方却不知怎么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往上一扬,她整个人就被抛出去,一个优雅的弧线,向悬崖之下跌去!
惜遥一声惊呼,眼疾手快的攀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刚要缓一口气,却看见那男人也出现在她面前,跟她一样,将自己挂在遥遥欲坠的山石之上!
原来,刚才惜遥几乎拼尽全力的一掌,虽然没有打到对方身上,但是掌风依然伤到了他。而他也看出惜遥蓄势待发的那一掌,决定不顾自己的安危,抓住机会,利用惜遥往前的冲力,将惜遥扔下山崖。由于他自己也是完全没有防备,因此虽然成功借力打力,自己仍然是被那强劲的掌风推了下来!
两个人一见面的第一反应,就是都凝聚起身上仅存的内力,一掌向前拍出,不顾一切要将对方打下山崖,争取“独活”的权利!
而就在这一瞬间,重力和惯性一起,产生了一个预先难以预料的作用——他人虽然稳住了,可是面具却掉了下去!
那一刻,惜遥仿佛被雷击中,整个人石化——
三秒钟之后,带着惊喜、惆怅、痛苦、安慰的声音尖利的响起,划破了夕阳下的静默:“炽炎!”
不知道屏幕前的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想一个人,念一个人,多年以来,唯一的心愿就是见到他生动的出现在你面前,为了实现这个心愿,你甘心付出你拥有的一切,甘心拼命去追求你没拥有,并且也可能是无法拥有的一切,你曾幻想无数个相见的情景,准备了一箩筐重逢的话要倾诉,可是当你终于见到了,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太意外的相逢,让你来不及纪念当时的天光云影,一切都显得模糊,周围熙来攘往的人群仿佛变成了昨日的剪影,街上闪烁的霓虹似乎也成为去年的童话。只有那张熟悉的脸,依然英俊如昔。两眸相望,竟然无法诉说多年的惆怅,融化两世情缘,打断半生相思。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惜遥整个人挂在石壁之上,炽炎也随着那一声呼唤,发现眼前的人就是他此行的目标:夭夭公主!两只拍出的手掌,夹着风雷之势,此刻已经来不及收回。
他们已经无暇去埋怨命运的无情,也不想去责怪修罗公子的阴狠。在那一刻,他们都只想着,他(她)是我奋斗到现在的目标,也是我苟延残喘的支柱。
他(她)不能死!
他(她)必须活着!
两个修罗场的高手,在那一瞬间,同时变招,触到对方衣袂的手掌,同时往上一翻,同时抓着山崖的手一按,要借着自己下坠之势,将对方托上去!
只不过,同样的动作,导致了同样的结果——
双方的作用力相互抵消,两个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同时急速下坠,直直的跌向山崖的底部!
童御风赶到的时候,正好只来得及看到这一幕。
娇小的身影,一身妖艳的绯红,在这绝壁上急转直下,如同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突兀而诡异。
那长长的纱带,如同在凛冽寒风中破碎的花瓣,如同夜空中流星的拽痕,如同天使折断的翅膀!
这一切场景,都是那么的熟悉,一如当时的梦魇!
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虚无,夏末的四野竟然出奇的安静,似乎在悼念一场毁灭,似乎在为那坠落默哀。
思绪,在这一刻竟然无比的迅速,也无比的迟钝。
他想到了在南宫家的第一次相遇,想到了她惊世骇俗的舞姿,想起了那羞涩而纯真的笑脸,想起那转身时的决绝!
他将她下落的姿势作出很多比喻,比如被踩碎的曼珠沙华,他甚至能感受到花瓣的疼痛;比如夜空中下坠的流星,他突然感觉到夜空那撕裂的疼痛;比如天使折断的翅膀,他耳边再次响起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天使要折断翅膀了!”
他来得及想到的,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什么都想到了,却惟独来不及,除了怔怔的站在那里之外,做出另一种更有用的反应。
“不!”这一声反抗竟然足足迟了半分钟,而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站在那里,呆呆的,仿佛他根本就不会武功,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然而,程惜遥是不会死的。
炽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