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你终于不信了，它们又突然间跑回你面前，大声告诉你：你、错、了！
程惜遥缓缓站起，脚上的疼痛在她极度的愤怒中已经算不上什么。程惜遥的目光冷冷的，慢慢的，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将那些不安的、愤怒的、恐惧的、鄙夷的表情都收进眼中，她淡淡的开口，“你们打算在这里动手呢，还是出去动手呢？”
“哼！不自量力的妖女，你以为凭你现在这样子，还能对付我们这么多人吗？”
没有答话，程惜遥双手平摊开，腕上的两条纱带因为她连日来的磨难，此刻已经破败不堪，甚至左腕上的还短了一大截。然而此刻，它们仍然听话的高高扬起，一如程惜遥高昂着的头颅。
苍白的脸色，焚红的双眼，无风而动的长发，以及全身上下萦绕着的杀气，都在显示着一个魔女的诞生。
“你……”几个人显然看出不对，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了。
程惜遥冷冷道：“你们不出手，那就由我先出手，好不好呢？”她尽量拿捏着，想要把这些人赶到外面去，因为身后奄奄一息的妖瞳，肯定受不了她所发出的能量。而且，因为妖瞳和她目前的受伤状况，程惜遥希望这一战能速战速决。
“哼！好，程惜遥，老夫就会会你！”剑辰子所想的，也是尽量将程惜遥引到外面，因为……
话音刚落，剑辰子长剑出鞘，迎上了程惜遥手中的纱带。程惜遥手腕一拧，将纱带拧成一股，真气注入，变成长棍。然而，这一次，她却使出了刚才无意中练成的第七层武功：韦陀降魔。
右腕上长长的纱带就像淡红色的韦陀杵，每一击都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又快又重，仿佛能将剑辰子裂成几块。而由于速度太快，凭剑辰子多年的内力和经验，竟然有好几次都闪避不及。十几招下来，剑辰子右手已经骨折，长剑掉在地上，胸口也断了好几根肋骨。他用不着假装，整个人已经不断后退。崆峒派弟子见到掌门都撑不住，程惜遥又是如此的神勇，自然也跟着往外退。
不久，所有本来堵在门口的人都已经退到外面了。程惜遥追到门口，手一挥，一道浑厚而邪门的内力荡开，变成凌厉的武器，将崆峒弟子全都狠狠摔在地上，甚至靠得最近的一排人全都活不成了！
那些人待要站起来再往外逃，却听见“嘭”的一声，程惜遥重重的将门关上。接着又听到“嘭嘭”几声，是程惜遥在里面运起真气，从地牢内的墙上击下好几块大石，堵住了门。
程惜遥快速奔到妖瞳身边，轻柔的将他扶起，尖声唤道：“妖瞳！妖瞳！”她使劲的摇着妖瞳的身体，想要将他从半昏迷状态唤醒。
“惜……惜遥……”妖瞳慢慢撑开眼皮，露出来的，却是一双浑浊甚至有些涣散的眼眸。程惜遥一惊，将手抵住他的后背，一股内力输入，暂时缓解他的情况。
“惜……惜遥，我快不行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勉强自己，不要太苛求自己。我……”妖瞳说着，渐渐就要闭上眼睛。
程惜遥一着急，手上使力，竟然将一成功力在一瞬间输了进去！妖瞳脆弱的筋脉被这强大的内力一冲，竟然顿时心旌荡漾，脑中甚至一麻，仿佛一股电流通过。妖瞳觉得有某种力量要将他的灵魂抽离。
妖瞳一阵战栗，他努力的眨着眼睛，却无法阻止程惜遥的影像渐渐模糊，他缓缓摇头，没用了，没用了，他要死了。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要死了。
“妖瞳，妖瞳，你坚持住！”程惜遥却慢慢从慌张中稳下来，“妖瞳，妖瞳，你看着我。”她沉下声，放缓了语速，“妖瞳，你不会死，有我在，没有什么可以带走你，阎王爷也不行。”缓慢、低沉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力量，仿佛有魔法似的，让妖瞳缓过来。
妖瞳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程惜遥，似乎感觉到有一种红色和光环绕着她，似真似幻。
“惜……遥……”
“妖瞳，你怎么样？”程惜遥仿佛从那催眠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她紧张的查看妖瞳的情况。
“惜遥，我想跟你说，谢谢你。”
“谢我？”
“我曾经以为，人都不可信的，没想到你到现在都不抛下我。”
“你不要说了。”程惜遥打断他。
他们曾经聊过妖瞳的过去，知道他曾是美国CIA的特工，还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但是有一次执行任务查一个黑帮老大的犯罪证据的时候，他失手被擒，那时才知道，他的女朋友早已跟这个老大在一起，因此出卖了他！妖瞳当时在乱枪之下穿越到了修罗场，因为良好的身手和高人一等的见识，连修罗公子都要让他三分。
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相信别人，尤其是女人。
“不，我要说，你让我说完。”
“好，你说。”程惜遥也知道他撑不了多久。她依靠催眠的方法，让妖瞳相信自己可以撑住，以此调动他的意志力，可以多活一会儿，但是时间一久，他还是会死去。
既然如此，那么不论妖瞳想说什么话，就让他说好了。
“我以前，死心塌地的相信爱情，我拼命的工作，想要好好照顾我的女朋友，想要跟她结婚，过幸福的日子。可是……后来，我不相信爱情，却又遇到了你。我知道你没有爱上我，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好朋友，这份友情永远无法升华成爱情。我也知道，你有多痛苦，可是……也许，你可以试着去相信，试着去接受。不论是白玉痕，还是炽炎，甚至是童御风，我想，他们都是好人，都是好男人，都会真心爱你。如果他们真心爱你，就不会去介意你是不是杀手，也会真心相信，你是一个好姑娘，绝对绝对不是什么妖女，更无心害人。如果……如果，你能得到幸福，我……不论我在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我都会……都会为你高兴，都会祝福你……”妖瞳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他的双眼又开始涣散，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不！”程惜遥心神俱裂，她确实没有爱上妖瞳，她对妖瞳，有亲情，有友情，更有一份别人无法替代的信赖！“妖瞳，再留一步！”她一边催动真气，一边集中所有的精神，想要将催眠术用到极致。
然而，已经没有用了。妖瞳的眼睛慢慢闭上，嘴唇轻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程惜遥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他的唇上，只听他说：“惜遥……我……我……我还没有跟你说……我……”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就再也听不见了。
程惜遥捂着自己的嘴，却来不及哭。因为，她看见，妖瞳的身体，泛起一层红光，若不是在黑魆魆的地牢里，这种红光几乎不可察觉。然后，连她都还没看清楚，妖瞳的整个身体就不见了！
不见了？程惜遥抬头，看着虚空——假如这个世界真的同时存在好几个时空，以至于人可以穿越，那么，妖瞳会不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他的话又在她耳边回响：“不论我在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我都会祝福你……”
她当然知道，妖瞳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惜遥，我爱你。
程惜遥跪坐在地上，仰着头，却无法抑制从眼角溢出的泪水。
他说，“我只是一个好朋友，这份友情永远无法升华成爱情”。谁说爱情一定是友情的升华？至少，在这个世上，妖瞳是唯一一个走进了程惜遥内心的人，是唯一一个懂得程惜遥的恐惧、彷徨、挣扎和痛苦的人。
他要程惜遥试着相信爱情，试着去接受爱情。
只是，可能吗？
她永远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啊！
程惜遥努力的止住眼泪。妖瞳说过，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所以，她不能再哭了。她站起来，失去妖瞳的痛苦、失落，还有深陷敌阵的凄苦，让程惜遥的情绪几乎要爆发出来。
“啊！”她狂叫一声，将自己的内力激发出来，满头的青丝，如同凭风摇摆的柳条，又如同从地狱伸向苍天的手，舞出诡异却摄人心魄的形状。
恍惚间，程惜遥竟然看见，一件物事，闪着妖冶的红光，从黑暗深处向她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