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招谁惹谁了？”小碗不停的抱怨，医馆里的活反倒由芷钰照看着。
芷钰埋头记账，不时的发问：“这上面说的蛇胆、熊胆的都是从动物身上弄下来的吗？”
“不然呢，我们进的货，都是处理好的成品。你看西西也算因祸得福不是？她有什么好生气的，流了那么两滴子血，换来俊美男子的贴心照顾，多划算啊……”小碗丧气，“可惜三爷就是不开窍，不把杜昱那个家伙留下。能打过风铃的家伙绝对是一顶一的高手。”
“煎药用的砂锅、瓦罐要和药材记在一起吗？”芷钰也不抬头。
“嗯，不过用红色标记一下。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芷钰放下毛笔：“谁对谁错不好说，但是你确实违背了西西的意思，让她不高兴了。或许你之前和她商量，她兴许能答应配合你，但你没有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她突然受伤，还是被自己姐妹设计了，自然会生气。”
小碗沮丧的低头：“你也觉得我错了。”
“小碗，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心，方法可能不对，大家慢慢沟通嘛，你去道歉，她会原谅你的。”芷钰侧头，“有客人来了。”
踏进医馆的翩翩少年，是芷钰两个月不见的秦陆维。他双手背在后面，站在照进屋子的阳光下，远远的看着芷钰，有些茫然和小心翼翼。
芷钰把账本塞给小碗：“我出去一下，你从大血藤、赤芍这里开始记。”她收拾好记完的账单，走向秦陆维，不好意思的笑笑：“找我吗？”
“三哥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想和你谈谈……”
芷钰点头：“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去哪谈合适？”
“很久不见，你变化很大。”
芷钰笑：“是吗？”
“不过还是这么冷淡疏离，我们边走边聊？”陆维率先走出医馆，“我正好还要去珠宝行取东西。”芷钰随着她的脚步跟上。两人顺着平西街走，穿过一家家商铺，各自想着什么事情。
“三哥的探子说，方涓已经潜回津京了。他有没有找过你？”
“方将军吗，我不熟。”袁芷钰歪头看他，“你找我还是找他？我跟他的婚约取消了，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所以他回来，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伤心还是恨他？”
芷钰把视线收回，盯着脚下的石子路，“你觉得呢？我其实没有心思去想一个和我不相干的人了，我和父亲闹翻，投靠朋友，还屡次害朋友受伤，我只能想着如何把我的霉运去掉。”她吐吐舌头，“保住小命，自求多福。”
“保命？”
“对啊，最近几天，我都没睡一个好觉。各路莫名其妙的人都来暗杀我，你三哥的侍卫和我的姐妹们都精神疲劳了。皇上的女人可都不容易……”
陆维停下脚步：“传言是真的，皇叔要你进宫做他侍妾？！”
“那不是传言，我以为那叫妃子。”芷钰笑的有些虚假，“我之前还想和你好，或者嫁给方……将军。都是白想，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我本来就没必要自己考虑终身大事，我浅薄自私的想法都是白费。”
“为什么？他是我叔父，他比你大二十岁！你怎么能嫁给他？！”
“你说了算吗？你说我不能嫁我就能不嫁？秦陆维，你救了我妹妹，你对我有恩，我可以容忍你幼稚，但我成全不了你的幼稚。你是皇子，你可以胡作非为，都没关系。但我不同，我是臣民，我要做的就是遵从，听天由命。而皇帝，他就是天。”
“你对我……就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吗？”他把头转向别处，像是不敢听芷钰的答案。
“有啊……”芷钰说的似真似假。
“那你跟我走，我带你私奔。你想去哪都可以，我可以成全你想要的……不用你来成全我。”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情绪，像是念戏文一样。
“你知道你和方涓的区别吗？他比你更懂我，他知道我会怎样选择，我们一共才见过几次面，为我抛弃富贵，抛弃一切吗？你不行，我也做不到。你说皇帝比我大二十岁吗？在权利面前，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八十多岁的老丞相还有好几位十几岁的妾侍呢，我算什么，你叔父还可以娶更年轻的小姐。对我而言，我选皇帝，更多的原因是你不如他，不管哪个方面。”
“总是你有理……”这话带着一丝宠溺，他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陪她走着，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他们到了一家珠宝行。
“先等我一下。”陆维走进一珠宝行，没一会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精致的盒子，不用猜芷钰也知道那一定是珠宝首饰。他递给芷钰，芷钰没接。
“富贵荣华，不是多多益善吗？”陆维有些自嘲的说，“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你听不懂我说什么吗？”
“你说对我至少有一点感情，可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懂。”陆维把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之前他扔进水里的血玉，“这是方涓走时托我交给你的东西，我曾把他扔进了湖里。镶金的地方是之前摔碎的裂纹，我拿来修补好了。”
芷钰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维没理她，继续打开第二个盒子：“这个才是我从小一直戴着的羊脂玉玉佩，我把它一并送给你，当做赔罪。你不愿意收，就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它扔了吧。你什么时候进宫？”
“这个月十五。”
“五天后。”陆维把两块玉塞进她的手里，“我很早就知道，今天是来确认的。只是没想到能听你说这么一番话，袁芷钰，你也记着，总有一天，我会比那个老男人强，或许也会比方涓更懂你。虽然我不知道，那天到来以后，我还会不会要你。”
芷钰收下两块玉，低声应道：“我等着那天，我先回去了。”
才转身分开，凭空从天而落的花盆直直砸向芷钰，好心的路人把她推开，不知从哪射出的短剑又出现在她的脚边，芷钰警惕起来，第二箭正中她脚踝。“啊！”猛烈的疼痛袭来，她感到所有知觉都集中到了脚部。若有第三箭，她必死无疑。陆维半路折回，从芷钰身后把她抱起，用身体挡住她的身子。芷钰挣扎着看向他：“你……”
“我送你回去，有我在，刺客会有所忌惮。”他心里隐隐猜出派人伤害芷钰的认识谁，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加冷硬。
送完芷钰，秦陆维直接去了媚楼内部的微雨楼。池中荷花早已摇摇欲坠，他无心赏花，不顾阻挡他的守卫，推开了微雨楼的大门。微雨楼藏在媚楼里面，守卫森严，几乎很少有人从此进出。
但微雨楼的楼里住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人，长发着地，一双酒窝深深陷进两腮。秦陆维闯进来的时候，她一人静坐在地上，专注于眼前摆着的棋盘，食指和中指夹着一粒白子，迟迟没有落下。
陆维在她面前站定，沉默了好久才说话：“是你派人伤了她？！”他想不出有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伤人。
美妇人这才放下白子，又从棋盒里面取出一枚黑子，静静回道：“你想抱得美人，我成全你抱一抱美人，有什么不对？”她不否定，也不辩解，理直气壮的让他哑口。
可是。“她会疼啊，她平日怎会平白无故受伤。”一个官家小女子，凭什么要承受那样的飞来横祸。
她把棋子丢回原处，抬起头来道：“这点疼怎么能算疼？你不想她受伤，最好离她远点。我不伤她，别人也会伤她。等她进了宫，她会疼的说不出话来，可她疼到死也不用你管。因为即将成为她男人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杀父仇人。你除了尽全力恨秦宸文，你除了取代他，什么都不用想！”
陆维站在那里，无话可说。这个女人从小就教他仇恨，教他在皇帝面前唯命是从，教他接手她建立起来的组织……即便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但她的仇恨思想深埋在他脑中。不恨秦宸文，那是不可能的。
“我希望，下一次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滚吧。”女人的声音冷冷的，带着厌恶和疏离。她把自己关在昏暗的屋子里，她忍耐各种苦难，费劲一切心机培养出来的孩子。越来越不在她的掌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