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宫门，碧桃“咦”了声，素日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的皇宫大门竟然大开，无一人看守。
“快走！”红桃惊觉事有蹊跷，吩咐轿夫。静月庵隶属皇宫，在宫城遥山之上，她们一路自皇宫贵族专用石道走来，只觉人迹萧瑟，倒也并未多加怀疑，如今看这模样竟是有大事发生。一早就听说叛贼李自成快打到京城来了，该不会是……红桃不敢乱想，脚下的步子乱了，超过侍卫走在最前面。
进入皇宫，一片死寂，沿途未见一人，除了烁烁夭夭的桃花映衬着赤红的天色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飘摇，再无任何声响。
静！热闹的皇宫自成祖朱棣建成之日就再没有这般寂静过，静得人能听到心里的声音，静得人能听到桃花的呜咽。这种静是繁华尽褪之后的寂寥和哀怨，是血洗皇宫、百花泣血的恐惧和凄冷，婉转而悲凉，再没有一首曲子能唱尽其中的不甘和怨恨。
一阵风吹过，簌簌落落，不胜寒意的她打了个寒战。鼻尖传来弥漫空气中香甜的桃花香，和花香掩不住的浓郁的血腥气，让她掩住口鼻，企图阻止这气息的入侵。
“啊——啊——”凄惨的叫声自秦嬷嬷口中发出，她发了疯似地指着青石板路上缓缓流淌的殷红血迹。那道血迹又深又长，从花墙一直追溯到千鲤池，且还在向她们的方向流着、淌着、泣着。
顺着青石板上的血迹，众人的视线来到御花园的千鲤池旁的开阔地，看到了倒在血泊中衣饰华丽的六名年岁不一的女子。
“啊——”这次不只是秦嬷嬷，所有的人都尖叫。轿夫受了惊，扔下轿子就跑，而侍卫和太监们也受到传染，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将宫规国法忘得一干二净。姑姑和嬷嬷们上了年纪，经历过宫中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倒显得比较镇静，秦嬷嬷也停止了尖叫，跟着其他姑姑、嬷嬷上前查看公主们的鼻息。
重重地摔在地上，甩出座椅之外，摔掉了素日的沉稳、端庄，手中的桃花捻做花泥零落，花汁染红了葱白的指。她爬起来，掀开轿帘，声音依旧端庄高贵，“红桃，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
怔忡的红桃被吓呆了，没有听到公主的问话和喝斥，这个公主向来不会直接喝斥姑姑、嬷嬷，一贯借着训斥她们小宫女敲山震虎。
“公主！公主！你看！你看……”碧桃的瞳孔出奇地大，大到一种骇人的地步，写满极致的恐惧和震惊，来不及福身行礼，颤颤往前一指。
她顺着碧桃的手指望去，手中的桃枝一抛，飞也似地提着裙子跑了过去。血，触目皆是鲜血，红的似天边的明日，赤得如伴日的红霞，艳得赛过新绽的桃花，大片大片的血，从那片她们姐妹偶尔驻足游玩的空地上逶迤过来，像一条红色的河，横亘在她心里。胸口一甜，她咳出一口鲜血，两行泪自眼角滑落。
“大皇姐，大皇姐，”月白的衣裙沾满了鲜血，绝艳的容貌染上寒霜，她吃力地抱起一条手臂被砍断的长平长公主。可惜，除了依然在流血的胳膊，那平日高贵端庄温厚敦良敬上礼下的长姐，再有几天就大婚的大明朝的长平公主已然冰冷得如死人。
“三皇姐，四皇姐，五皇姐，七皇妹，八皇妹，你们醒醒！醒醒啊！”她放开大姐，又其他几位气息全无的公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们醒来啊！醒来啊——”她以手抚膺不胜哀戚，被回过神来的碧桃、红桃拉开。
秦嬷嬷浑身沾满血渍，略略一福身，声音低哑如破钟，“回禀公主，长公主似乎还有一息尚存，奴婢已经以针刺其人中将她就醒。公主有什么话就快说两句吧，迟了的话恐怕……”
大皇姐——她以膝为脚爬到长平公主身边，抱起双眸已经睁开的她，未语泪先流。
“昭和，别哭！这是天家……女子的命，不要……怨恨父皇，他也不想的……”气若游丝的长平公主想伸手拂去她腮边不断涌出的泪，却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右肩，凄然一笑。
“大姐，是谁？是谁破了北京、洗劫了皇宫、逼死了你们？”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才离开了短短七天就天崩地裂国破家亡，七天，七天啊！
“李自……成叛贼……鞑虏……清廷……”长平公主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亡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茫然的大眼一闭，仅存的左手臂一垂，气息已杳。
“大皇姐——大皇姐——”她扑到长平公主身上哭喊。
“公主！公主！皇后娘娘在坤宁宫自缢了，还有田贵妃、宁淑妃、沈贤妃、张宸妃……，没有婉嫔娘娘……”红桃向来心思细腻，向她禀告自己的发现，而且已经派了碧桃去明和宫。
母妃？她顿时放开长平公主奔向母亲所居住的偏僻宫殿明和宫。
“公主，请你节哀，娘娘她……她已经……”碧桃跪在宫门口泣不成声，不敢告诉她噩耗。
“不——”她大喊一声，奔到婉嫔寝房。
她的母妃，大明朝的婉嫔，此时正神色安详地躺在黄梨木雕花大床上，赤金鱼尾钩勾起淡红色的床帏，在三月的肃杀春风里飘荡，拂过那张温柔、慈爱、祥和、宁静的脸。一把刀柄镶着七色宝石的弯月形匕首直直地刺入她心脏，而她的右手里正握着同样镶着七色宝石成弯月形的刀鞘。她身上穿着最喜爱的那身父皇赏赐的宫装，妆容艳丽而精致，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她的发丝凌乱，头上的盘云髻散乱，没有佩戴任何珠宝首饰，或者是被人抢了所有的首饰，因为她的耳洞被大力拽豁，旁有一大片血渍，染红了月白色的宫装。
“不——母妃——母妃——”她大喊一声跪伏到婉嫔身前，“母妃，母妃你醒醒！醒醒啊！求求你不要丢下颜儿不管，您说过要亲眼看着颜儿大婚的！母妃！母妃！”
嗓子喊哑了，眼泪流干了，她怔怔地半天不眨动一下眼睛，抱着婉嫔的尸身发呆。而红桃和碧桃也跪在床前落泪。婉嫔娘娘性子温和，对宫人也是和颜悦色，是个没有脾气的主子，她们都是她挑了给公主的，平时也生受她不少照拂，没想到就这么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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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么没收藏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