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窗下有敬事房太监跪着等候，张全伸了伸脖子，既不愿出声打断今晚这难得的宁谧，然而职责所在，还是打了个千儿缓缓开口：“王爷，不知今晚宿在何处？奴才也好安排？”
多尔衮白了他一眼，就着董小宛的纤纤素手喝了一口酒。张全会意，走出去打发了端着绿头牌的敬事房太监，正要回屋，远远看见一大群人向着这个方向而来，为首的是一身嫣红旗装的五福晋。
张全立刻上前两步，打了千儿，“五福晋吉祥！这么晚了不知您有何要事？这泰康殿的规矩……”
谁都知道这泰康殿的规矩是后宫不经宣召不得入内，四福晋吃过亏以后就没有人敢挑战这王府铁律了，如今五福晋不但深夜前来还带了一大群人，其中还有贵体违和的小格格，可见事情紧急。但是碍于指责，他也只能上前拦阻。
“张公公，王爷歇下了吗？五福晋有要事必须当面请示王爷，事关小格格安危，还请公公代为通报。”五福晋一向在王府里骄矜自持，很少与奴才们说话，她身边的的脸大宫女琴儿道。
张全不敢擅作主张，入内请示多尔衮。
多尔衮正欲抱起董小宛就寝，一听事关女儿，将董小宛放到帐中，伸臂由着安心整理好衣服，在董小宛额上印上一吻，低声道：“本王去去就来，你先睡！”
“阿玛——”起先被老嬷嬷抱在怀里的东莪看到多尔衮出来挣扎着下地，颤巍巍走了几步冲入多尔衮怀里，未成语调先垂泪，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兜着一泡水汪汪的泪花，那模样说不尽的可怜与可爱，将多尔衮的铁血心肠融化为一滩水。
多尔衮抱起东莪坐在榻上，取下她的绢子为她拭了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稳，就像天底下所有慈爱的父亲会做的一样。
多尔衮看着五福晋身后乌泱泱的人，太医、宫女、嬷嬷、侍卫、纳兰明珠，沉声问：“怎么回事？东莪还病着，出来吹风做什么？你是越来越会照顾人啦？”这话是对五福晋说的。
五福晋立刻跪下请罪道：“王爷，臣妾自知王府规矩，本不愿深夜打扰王爷歇息，但是如不禀明王爷，恐怕小格格的命不保啊！还请王爷恕罪！”
“说清楚！东莪怎么啦？不是说是平常的风寒而已吗？怎么又性命不保？”多尔衮身子一震，抱着东莪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疼的东莪叫了起来，他这才放开手。
而躲在屏风后的董小宛则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绞着丝帕的手渗出了湿腻腻的薄汗。
五福晋低垂的樱唇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一扬脸，有一名年迈的太医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跪在多尔衮跟前。五福晋曼声道：“这件事张太医知道的最清楚，还是他来告诉王爷吧！”
“你说！”多尔衮认识张太医，他是王府中御用的太医，医术高明，为人老实，很得他的信任。
张老太医看了眼五福晋，抹了抹头上的汗道：“是！臣伺候小格格的病三天了，初时只以为是寻常的风寒，因着小格格体制好，下了几帖药，按说不出两天就能痊愈。哪知三天了仍不见起色，微臣心下狐疑，于是多留个了心眼，今天下午诊脉的时候发现小格格正在把玩一个绣工别致的香囊，初时微臣并未在意，可是后来闻到里面传来的味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请求小格格让微臣看看香囊，小格格还宝贝得什么似的，不肯给微臣看，还是五福晋发话小格格才肯了……”
果然不出所料，看来是她疏忽了，以为东莪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就算有心计也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把戏，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是大错特错了。董小宛嗤笑一声静静看下去。
多尔衮怀里的东莪脸色已经不似他昨天看到的苍白，小脸微微有了红润，精神也大好，只是眼眶中还兜着闪闪泪花。看得多尔衮心里一疼，已届而立之年的他膝下只有这一女，自是疼爱无比。
东莪皱了皱挺而翘的小鼻子，童声童气地道：“我以为你要抢啊，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香囊了……”
张老太医被她说红了脸，嗫嚅道：“老朽不过是觉得那香味有些异常，怎么敢跟格格……”那个抢字实在说不出口。
多尔衮目光一寒，令张太医继续说下去。
“后来微臣打开香囊一看里面除了风干的桃花和一片香饼以外，还有一种椒荆花，这种花香味很是特别，有淡淡的薄荷味道，很是醒目清神，但不宜久闻，否则轻者中毒，重者殒命。因这种花毒初时和风寒之症极为相似，以至于往往会被误诊，所以……”
好歹毒的诡计啊！这些伎俩自幼生长在深宫的她耳濡目染怎会不知？早些年田贵妃、郑贵妃两人争宠不知毒害了多少宫女、妃嫔，就连她母妃也难以幸免，所以才落下病根。而她焉有不妨之理？
这摄政王府的后宫不过才区区二三十人，跟大明后宫上百妃嫔相比还真不够看！
董小宛唇边荡起一抹笑意，冷冷的如开冰崖上的雪莲花。轻轻从屏风后撤出身子，招来彩芳吩咐几句，翩然回到寝殿。
“所以是有人要害小格格！”五福晋接话道。
温驯地在多尔衮怀里的东莪立刻从他膝头跳下，跪在地上含泪道：“请阿玛为东莪做主！”
多尔衮倾身抱起东莪，抚着她的背宽慰道：“别怕！阿玛为你做主！”
“岂有此理？谁敢谋害本王的女儿？不要命了吗？明珠，速速去查！”多尔衮将东莪交给照顾她的嬷嬷，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
王府侍卫统领纳兰明珠躬身领命。
五福晋上前一步道：“王爷，不必查了，凶手就在王爷寝宫！”
五福晋对东莪伸手，东莪颤巍巍递上一个鹅黄色绣桃花的香囊，多尔衮心头一恸，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因为就在刚才他还盛赞过董小宛身上的桃花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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