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珈蓝看向云悠然，低沉而认真地问道：“请问夫人，舒凡小姐可是被人下了蛊？”
“没错。”云悠然点头，泪目盈盈，“不过，不是被人下了蛊，而是我在怀着她的时候，身上被人种了蛊毒。”
“蛊毒？”韩珈蓝蓦然大惊，他稍稍思索，“难道是蛊毒寄养在胎体内，随胎体的分离，虫蛊便寄生在了新生婴儿的身上？”见她点头，他不由得看向床榻上纤弱的人儿，心生怜悯道：“真是恶毒至极，舒凡小姐这些年怕是受了不少折磨吧。”
闻言，云悠然又是泪如雨下。
韩珈蓝于心不忍，便转开话题道：“夫人莫再伤心了，你先告诉我她平日里发病的情形如何，我们先对比一下变化，再来研究接下来应当如何。”
云悠然闻言，立即收起了悲伤情绪，将离舒凡平日里的病症情形十分简要而迅速地对他述说了一遍，包括起居出行、行针吃药。
韩珈蓝听完后，心下不胜唏嘘，想他学医十数载，除了在宫里侍奉皇亲贵胄外，平日里也常常在外行医救人，见过不少奇难杂症，也遇上过不少半只脚踏进死门关的病患。
可是，他却从未见过这般残忍棘手的病例，母蛊失踪，失去了控制的子蛊将寄养的身体当成了母蛊，若是强行剥离，便会令患者遭受子蛊噬心之痛。若是操作不甚，极有可能丢了性命。以药为生的人生，时刻站在死门关前，天生便没得选择，除了找到母蛊，只能够吃药控制，没有其他办法。
韩珈蓝看着离舒凡安详的睡脸，心下慨叹，难怪她性子淡薄，深居简出，这是命，她没得选。
噬眠蛊，听这名字，就知道这种蛊毒是有多么阴毒？噬眠，噬心而眠，令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亡，这是多么可怖！每一天都活在胆战心惊之中，每一次入睡，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少女才刚刚满了十二岁，金钗之年，本是鲜活烂漫的年纪，却要承受这么多不可承受的压力。突然，韩珈蓝就想到了韩灵犀，难怪她不想让妹妹知道这件事，若是妹妹知晓她的状况，以她俩现在亲如姐妹的关系，怕是少不得心痛悲戚了。
韩珈蓝看向云悠然，问道：“夫人，可否告知，这噬眠蛊是何人所下，出自何处？”
云悠然看着他，一时犯了难，她看向离歌笑，后者开口道：“小韩，原本离韩两家就是世交，我跟你爹也是师兄弟，凭这关系，我们不该瞒你。”说着，他顿了下，又道：“只是，这是上一辈的恩怨牵扯，所以，我不能把你们小辈也给绕进来，若是你爹娘在，想必也是不愿你知道这些的。”
韩珈蓝见他们不愿说，也不勉强，至于上一辈的恩怨，他多少也知道些。他知道他娘的真实身份，绝不是风家圣女这么简单。而且，他也知道，他爹这么多年有家不回，也并非因为讨厌妹妹，而是，他爹相信他娘并没有难产而死。
他的家里本就是一团乱麻，尚未解开，有哪里有时间去管别人家的事。韩珈蓝知理，也没再问这个，只是淡淡道：“在我娘留下的药典里，没有提到过噬眠蛊这个名字，不过，确实有一种蛊跟这种情况很相似，就连病情发作的时限时长也比较吻合。”
云悠然闻言精神一震，急忙问道：“可有提到治疗方法？”
“有。”
云悠然等人脸上俱是一喜，可这喜悦还没来得及持续多久，便被他下一句话给浇的个透骨心凉。
“不过，那方法……不太道德，也太过冒险。”韩珈蓝不忍心打击他们，但又不得不说出这么个事实来。
“是什么办法？”娄慧兰急问道。
韩珈蓝看着她，忍了忍，终是说了句，“挖心！”
云悠然蓦然眼眸一灰，敛上了眸子。
“什么？！”娄慧兰脸色顿时白了，“挖心？那舒儿怎么还能活？”
“没错，挖心，以心换心！这是除了找到母蛊之外，唯一能够将子蛊取出的办法。”说着，韩珈蓝看向沉默了的云悠然，抿唇道：“夫人是医者，应当也知道这个办法的，是吧？”
娄慧兰见周遭几人都是一副了然且沉痛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的惊喜，这下才明白自己原来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知道这个事实，她忍不住尖叫出声：“悠儿！”
云悠然抬眸看了眼韩珈蓝，方才看向她，“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给舒儿换心吗？挖去蛊虫寄生的心脏，换上一颗别人的心？”云悠然激动地打断她道，“娘，我也想舒儿健康啊，可那样的话，舒儿的记忆过往将全部结束，那个人就不是舒儿了啊。为了留下她的躯壳，就要我亲手将舒儿杀死，我做不到，做不到啊！”云悠然拉着娄慧兰的手臂，痛哭道，哭得声嘶气噎，好不悲伤！
娄慧兰也听明白了，若是换心，确实可以保住一条命，可是换了心，那舒儿的记忆呢？她还会是那个甜甜地叫她外婆的乖孙吗？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已。
这时候，默不作声的离天胤突然走上前，站在韩珈蓝的面前，低沉地道：“我们不会换心。”说着，他看向云悠然，“姐姐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况且还要让她借用别人的心脏，她不会愿意那样苟且的活着。”
知女莫若母，云悠然又岂会不知离舒凡的性子，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接受，所以，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换心的原因之一。
离天胤默了默，突然，转身往外走。
离歌笑见之，立马叫住他：“你去哪里？”
离天胤稍稍偏过头，看向床榻，“我不能等下去了，我去找他。”
“你不能去！”离歌笑知道他要找的是谁，立即阻止道。
“不能去？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死掉吗！”离天胤回吼道，“你们都没有办法，换心也不行，吃药也吃不进去，你告诉我，现在除了找他，还能找谁？”
离歌笑不说话，唇却抿得死紧。
云悠然和娄慧兰互相对望了一眼，眸中闪过悲伤，却也不曾出言阻止。
云晟睿背过身看向窗外，脸色沉得很。
韩珈蓝虽不明就里，但心知不好多问，也就没有发声。
等了一会儿，离天胤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一时间，房内众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韩灵犀赶了回来，她抢过紫菱的头儿，率先迈步而入，而紫菱领着一个小厮模样挑着副书担子的少年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韩松，把书放下，你就出去吧。”韩灵犀回头吩咐道。
“是，小姐。”那跟在后头的少年应下，便将肩上的担子取下，两大摞书满满地堆在担子里，高高的像两座小山。由此可见，韩灵犀这丫头怕是将她娘留下的精华药典大部分都给搜罗了来。
“哥。”韩灵犀手里拽着一本厚厚的药典，直奔床边，伸手递给他，“这是你要的吗？”
韩珈蓝转过头看向她手里的药典，接过却是不翻，像是已经不太重要了似的。
韩灵犀顿时心一紧，“哥，你不是说这书很紧要吗？怎么不看了？”
韩珈蓝沉默，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
云悠然看出了他的难处，便开口道：“灵犀，你别着急，那书的内容，你哥哥已经跟我说过了，而我们也已经商量出对策，你放宽心吧。”
“真的吗？云姨，你别骗我。”韩灵犀不放心的问道。
云悠然看着她清澈无辜的眼，这让她蓦地想起了女儿，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娄慧兰见此，便接过话，拉过韩灵犀，道：“傻孩子，你云姨可是舒儿的亲娘，她怎么可能拿这事来骗你，他们已经想出办法了，咱们先出去，别妨碍他们诊治啊。”
“娄奶奶，我不会打扰他们的，我就在这里远远地看。”说着，韩灵犀往后退了两步，依旧不想离开的模样，她隐隐觉得，在自己离开的这短短时间里，舒凡的事情好像更严重了。
“可是……”娄慧兰架不住这姑娘的关怀善意，神色为难。
“韩灵犀！”韩珈蓝微微提声喝道，“现在究竟是你朋友的诊治重要，还是你要看来的更重要，你别太任性了！”
韩灵犀从未听哥哥说过重话，看这情形，一定是情况非常紧急，他才会这般吼她。韩灵犀虽然心里有些委屈，但也明白事急从权的道理，她瘪了瘪嘴，朝他赌气地哼了一声，却还是挪着步子出去了。
韩珈蓝歉意地看向娄慧兰，“小妹不懂礼貌，让您见笑了。”
娄慧兰叹了声，摆摆手，“别这么说，丫头还小嘛，我去看看她。”
韩珈蓝报了声多谢。
娄慧兰摆摆手，看了眼云悠然，便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离天胤出了府门，身边未带随从，便只身一人全速直奔帝京郊外的一处僻静庄园。
庄园大门处无一人看守，两个硕大的红灯高挂两旁，中间横着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星苑。
－－－－－－题外话－－－－－－
这个法子好阴毒，俺们才不会用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