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安迎见孟如是满目愁怀。
这风暴已过,本是该欢喜的。
自打他们认识以来,何曾见过这小子愁过。
不对劲。
想来想去,也只有刚刚那一拨杀手的缘故了。
“没事,到了汴京,换我保护你。”安迎拍打着胸脯保证道。
“你?”她没听错吧?
“怎么?怀疑我?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孟如是不置可否。
只是想到安迎突然说要保护她,不由心生意外。
“你……”
孟如是的欲言又止,在安迎的眼里是那么的可爱!
见惯了他的雷厉风行、不苟言笑,这副想问又不能问的踌躇样,比之那些惯例顺眼多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孟如是鲜少在他面前示弱,这次让他逮着了一回,颇有种吐气扬眉一雪前耻的畅快。
“刚刚的黑衣人是冲着你来的吧。”
安迎在船舱里隔着缝隙瞧得清清楚楚,蒙面黑衣人围杀孟如是时的狠辣,怪的是,若是目标是他安迎,他们不可能只缠着孟如是,而不抽几个来对付他。
“你都看见了?”
“放心,安某不会追问你的来历。投桃报李,这一路你为我护航,他日我完成该担负之责时,必会保你将来无虞。”
孟如是的所面临的危机,恰好是安迎作为笼络其心的最好筹码。
以他的能为,保下一个孟如是绰绰有余。
这下他合该感激涕零不是?毕竟这样泉涌相报的报答一般人可给不起。
这下他合该对他另眼相看不是?而非一味夸大叔贬他。
这下他合该与他把酒言欢互诉衷肠不是?日沉江河暮色正浓,意境可谓极佳,不应辜负这良辰美景。
可为何。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兴奋。
一点也不……高兴。
而是……那般落寞难受。
“我,我说错话了吗?”安迎不由怀疑。
阿婧,无论如何,我一定保你一个安全无虞的未来。
这是哥哥说过的话,是他的诺言,而且他也做到了。
“没有,想起故人了,那人曾经也说过相似的话,我有些恍惚罢了。”
故人?
是什么故人,致使他神色大变?
又是什么样的情感,区区只言片语便能联想深远,似是轻浅的呼吸也能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但愿安兄真能说话算话。”
安迎薄唇微抿,笑意怡人:“那是自然,谁想要贤弟的项上人头,得先从我的尸身踏过去。”
“不过安兄手无缚鸡之力,要从你尸身踏过去也非难事吧。”
笑,凋零了。
安迎自觉真是错看了孟如是。
这臭小子!到头来还是不把他放入眼内!
样貌倒是端正,只是没想到口舌却是意外的毒,跟他一身上下充斥的正气一点也不搭!
咕噜~
尴尬的对视。
安迎摸摸后脑勺,笑嘻嘻道:“这时辰不饿就怪了。”
“也是,厨子大概差不多煮好晚膳了,我去瞧瞧。”孟如是双手负于身后,指尖捏着一份黄纸包,眼底莹莹闪烁着幽光。
一刻钟过后,漕帮弟子张罗着开饭,孟如是贺遗珠挨着坐下,安迎本想坐孟如是身边,却是临门一脚让孟良硬生生挤开了,不得已只能挨着孟良坐了。
别提安迎有多不甘心了,他本来是打算左右有孟如是阿良护法的,这下可好,跟漕帮这等蚁民同桌不说,还挨着这些莽汉而坐。
安迎怪怨的瞪了孟良一眼。
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没口德,做仆人的也是没礼貌、粗鄙至极!
“今日大家一同经历了这番大危险,定会心惊,来,孟某敬你们,敬你们的临危不惧,敬你们的爽朗豪气,也好压压心头那份情绪,先干为敬!”
“姑爷哪里的话,这是小的们应份的!”
“以往死在海风暴的弟兄们也不少,这次若不是姑爷指挥得当,大伙儿怕是早就不在了,我们敬姑爷!”
“姑爷豪情万丈,我们也干了!”
酒喝过一巡以后,大概是做了一日劳体劳神的活,也是饿了,大家都不客气举筷夹饭菜吃了起来。
安迎砸吧着嘴,在桌上巡视了一遍。
厉光一闪,目光直指那肥美的鸡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餐桌上的输赢,也是由那一筷间的快慢决断。
两双筷子,一双直指鸡腿,一双直指向着鸡腿的木筷。
胶着状态。
安迎朝孟如是怒目而视。
跟他抢是吧?
只见孟如是夹着安迎的筷子移动到隔壁的青菜碟子上,那样霸道的力道根本不容安迎抗拒。
“安兄,你在家中大鱼大肉惯了,不差这一两顿,漕帮兄弟干的是体力活,也不是时时都能吃得上鸡腿,这次,你就换换口味,尝尝清粥小菜吧。”
不经意间,孟如是向他使了个眼色,安迎似有所悟,便也顺从的夹了一根青菜,勉勉强强塞进了嘴里。
阿良见状,便也明白了孟如是的用心,随孟如是贺遗珠喝起白粥来。
“你也喝一碗吧,路还长着呢。”
孟如是竟也端了一碗白粥给吕笙,只是有人却不屑她的好意,扭头哼声。
“遗珠,你过来一下。”
在孟如是的叫唤下,贺遗珠徐徐而至。
吕笙身子抖了一下。
现在他这窝囊样子,根本无法直面贺遗珠。
贺遗珠接过白粥,轻声道:“吕笙,喝了吧,不管为了谁。”
偏着的侧脸被黑发遮住,吕笙伸过手来,夺过白粥,仰头一口喝干。
为何这粥这么苦,苦到心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