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王不该这么晚来找小可。”歌未央兀自说着，倒了一杯清茶，推到甄辰面前。
甄辰直直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瘦削男子，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小巧的侧脸上，竟然有种朦胧的美感，加上他本就立体精致的五官，在这昏暗中隐去了面上的雀斑，让他看得不由得有些失神。
“怎么？慎王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卫扬，不会就是为了来喝小可这一杯淡茶吧？”歌未央不禁抬起双眸去看他，一抹红色在昏黄中惊心动魄，顿时让甄辰醒了过来。
他讪讪的笑了笑，面上顿时起了一层薄红：“先生莫怪，本王有些失神了。”
歌未央拾起茶杯，微微抿了口茶，笑道：“失神自是没什么大碍，失了志才万万要不得。”
甄辰微愣，随即释然，忍不住道：“先生果然神机。”
歌未央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甄辰尴尬的轻咳一声，低声道：“先生，不瞒你说，本王已经立了大志，如今身边只缺一名股肱之臣。”
甄辰一边说一边神色忐忑的望着歌未央的侧脸，那张脸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的心绪。
听了甄辰的话，歌未央的唇角微微的翘起，正面对他道：“慎王看重，卫扬自是责无旁贷。”
甄辰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忙激动道：“太好了！若是先生肯帮忙，本王必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慎王殿下，卫扬的话，还未说完。”
“先生有何要求，尽管提来便是，只要本王能做到的，必不遗余力。”甄辰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低声保证着。
“卫扬要慎王殿下，带着小可，亲自马革裹尸，奔赴沙场，拿下苍云！”
甄辰当下愣住，与苍云的一战，他早已下定决心，亲自参加。毕竟要想真正的强大起来，让别人支持，获得战功是最快的方法，为了委曲求全，他已经隐忍了二十七年，落了个懦弱无能的口病，必须要他亲自去扭正才行，可不是他出了个妙计，别人便会人死心塌地的跟随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歌未央竟要求亲赴战场！他以为他会提出一些钱财上的回报，以供他更好的生活。
甄辰的心底一直盘亘着一个巨大的疑问，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眼前的男子抱定决心，势必要亲手将苍云覆灭，但是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他也绝不会说，既如此，他虽怔愣了良久，终于也坚定的回应：“好！”
“给父皇的折子已经批下来了，父皇已经允可，除了朝廷拨给本王的人手，本王还可以额外带几个贴身的侍从，如果先生不介意，就先做本王的侍卫，可好？”甄辰试探性的问道。
“甚好！”歌未央放下手中的茶杯，简洁明了的两字，果断而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甄辰望着他瘦削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到，但是他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这也让他更加坚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态。
夜凉如水，春风徐徐，枝头绿意闹，门前水滔滔，似将这一夜的心事皆付诸东流，可是有几人知晓，爱易生，恨却难消。
已近子时，歌未央却完全没了睡意，她的心颠簸在已知的沉浮间，飘摇在即起的风云里，思绪淼淼，耳边似乎又传来了侍女那哽咽的哭诉，那样凄凄惨惨的声音，向她叙述了娘亲的死亡。
“我以神的旨意起誓，若苍云敢害我女儿未央性命，必将国破族灭，山河倾覆！祭！”
女子伸手指天，胸前却插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汩汩的鲜血喷薄而出，染尽一身素衣，她的背后是一轮即将消逝的红日，带着眷恋的余晖，不甘的倾斜。
不知哪里起了风，似是为了要印证那句诅咒一般的誓言。
素色的裙裾带着大片的鲜红飞舞，像极了那风中摇曳的罂粟。
本是倾倒众生的容颜，此刻却惨白如纸，她决绝的神情，不禁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和胆颤。
苍云人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宗庙之上，天子脚下，文武百官面前，那本该是守护苍云的大祭司，要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一个杂种。
那个天生赤瞳、注定为苍云带来祸患的妖女——歌未央。
但是没有人去怀疑女子诅咒般的誓言，因为那是苍云几百年来最杰出的祭师，凭借着高超的占卜之术，她预言了多少可能的灾难，正是因为她，苍云才能平安无事，长治久安。
女子素色决然的身影，终于在众目睽睽下倾斜，苍白的脸上含着倾国倾城的微笑。
听完这一切的歌未央，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没有怒吼，也没有发狂，只是一双赤色的瞳眸血色森然，清泪汩汩而流。
她就那样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眠，第四天早上却仿佛突然间活了过来，开始喊饿，开始猛吃东西。
因为娘亲临死前的诅咒，她得到了十六年来最难得的安宁，没有婢女鄙夷的目光，没有同宗族人嘲讽的奚落，所有人开始有意的避开她，这本该是她最求之不得的，却也因为少了她最在乎之人，而感觉不到一丝的快乐。
从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她要让歌家，让祭祀院，让整个苍云，为娘亲陪葬，付出该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