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怕？你们这些野兽，终会死在我千里中土之上，再也回不去你们的家乡。你们才应该害怕！”
一片寂静。
陈国的兵士此刻根本想不到我会有如此胆量。
在锦国，他们见过求饶的懦弱羔羊，见过贪生怕死的帝王高官们，却从没见过敢在这样说话的小小女孩。
高个子将领楞了半晌，哈哈大笑后，才道：“待会下了锅，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柴火猛？
一道清澈声音突兀响起：”我也想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剑快！“
他抬头，只见一道亮光，如同星斗一般灿烂，疾刺而来。
他想要闪，却无能为力。
那剑光太快。
他觉得脖子一凉，知道不好，庞大的身躯跳起怒吼，却见鲜血暴溅，自己终于倒下。
他感觉轻盈，视野模糊颠倒，只见一具没有头颅的身躯，颓然半倚在火边。
原来，那就是自己啊……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我从墙头跃下，只一剑，就取了首领的性命。
兵士们大吼一声，拿起手边的武器，纷纷攻上前来。
还没等他们围成包围圈，只见我腾挪闪跃，身影之快，已近鬼魅，几下剑光之后，地下只留下三具手折肠穿的血尸。
我的身法太快，以致所有人因着我而乱成一团，无法协同杀敌。
有百夫长大喊一声，意思是按行军布阵来办。
兵士们终于冷静下来，有人退后去拿趁手兵刃，有人手持长棒和铜棍等上前猛攻，更有几柄长枪刺入。后排的人，也在装备弓箭和手弩。
当四面八方的长、重兵器袭来，我只是动作一凝，仿佛已经静止，成了俎上鱼肉。
就在那一瞬，我长剑挥出，剑气破空而出，如同洪水汹涌，向四面扫去，势不可挡。
只见一阵痛嚎惨叫，鲜血与肉骨齐飞，最靠近人的都被震飞开去，不是少了头颅，就是被削成两截，粘稠的血肉如雨一般落地，此情此景如同修罗地狱。
我腾身半空，招意已尽，却见眼前如蝗虫一般，有密密麻麻的飞矢朝我飞来，我此刻并无着力，电光火石间，已是十分危险。
只见我冷笑一声，扯下腰间缎带，稍一挥舞，就如同活的蛟龙飞凤一般，只见一片玄光闪滚不定，那些黑色箭头一层层被挥扫开去，落地亦是叮叮有声。
我正好落地，那些箭头在地上整整齐齐的落了一地，我受此大险，手下更快，只见我把轻功施展极至，众兵士只见人群中身影一闪，直接被割断了喉管。对方下手秉承快、准、狠三味，如魔魅一般行走杀杀戮。
这些强悍的战士，就是遇到再凶恶的敌人也不怕，此时见这种割白菜式的杀人手法，同伴一片片的无意义死亡，心中第一次有了怯意。
剩余的人，已经开始步步后退，见那恶魔并没有紧追过来，大吼一声，朝几个方向分别跑去。这一番打斗杀戮，又是在静谧中发生，周围早已经人生鼎沸，我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终于决定离开。
我看了那一对脸色苍白的双胞姐妹，见我们不住干呕，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我才知道这场面已经如同地狱——
地面已经被浓稠的血浆黏液覆盖，四周散落着一块块的人体残肢，有些断成几截，形状怪异，一些头颅面目狰狞，牙齿都露了出来。双胞姐妹脚下更有一对人眼珠子，吓得我们不敢走动。
我这才想起，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杀人。
那些积压成人台的尸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我却依旧极其镇定，于无数鲜血尸体肠脏肉碎之中，手挥目送干脆利落了结人命，神情雍容宁静如高远之月，树下士兵仰望着我，犹如看见不可摧毁不可磨折的神人，心惊魄动之下皆生怯战之心。
那一夜的陈军中军士兵，存活回国者不足十中之一，然而只要活下来的人，都永生不能忘记那夜枯树之上，血月之下，绝艳如洛神的女子，那个为了保护两个不相干的女子，视千军万马于无物的女子，笑容轻浅如雾神韵如诗，月光下幽美如清丽长赋，她拂袖之间血色漫天，却洁不染尘，姿态高妙，犹如血海中开出的圣洁火莲。
其实当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每挥出看似轻松的一剑，都会隐约听到骨骼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吱声响，手臂酸软得恨不得自己砍掉。
我不是神，我没有永生不绝的力气。
我口中满是鲜血，那是生生咽下的内腑热血，和自己为了不致累昏而暗中咬破的舌尖之血。
这么多的尸体残骸，以及血腥味道，让我的胃痉挛，我压下难受，走过去一手拉过一个女孩：”你们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
”跟你走。“
周围的叫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知道不易久留，拉着两姐妹从墙边巷道疾奔——我从小在玉安金陵城长大，这历代地址，我非常熟悉。
青石铺就的巷弄，在曙光初露时，仍陷在昏暗深沉之中。周围死一般寂静，仿佛天地万物都已经沉睡。
少女们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分外清晰。
脚下有着百年历史的石板，不复平日的光滑如镜，它们如同魔魅一般，在阴阳交汇间若隐若现。
我们跑的很快，已经远远离开现场。
我却无端感到，极大的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满是鲜血流淌的空地上，一位身着白貂皮袍的陈国少年，看着狼藉残酷的杀戮现场，面色丝毫不变。
他的披风上绣有陈国图腾，全部以金色刺染，轮廓深刻，如刀雕斧琢一般。
”对方出手很快……身形不高。“
他观察着血迹的飞溅弧度，淡淡说道。
”太子……“
”你们以最快速度赶到，无罪。“
赦免了属下，他回身，朝着身后黑暗道：
”交给你们了。“
三道人影飘过，如幽灵没于巷道。
奔跑的三名少女，却并不是寂静无声的。
”我认识你。“那位姐姐突然对我说，”你是锦国的雪棠公主。“
”快走，不要说话。“
我抬头，望着天空。
天边，启明星已经亮了。
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两个负累，我可以轻松脱身。
但，我的世界，没有如果，只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