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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茗宫,灵渊崖。

瑶琴低沉悲壮的梵音遥响在穆青山色之中,琴音奏起串串晦黯低沉的音符,发出磨损朽败的音色,令人感受到奏者心内死死抑压着的沉重悲痛。

琴音回转,往下不住的消沉,带出一个像噩梦般无法醒转的沉沦天地,领人进入血尽歌绝的失落深渊,把仅余的生命化作最雄壮的绝响。

沉沦如暮日英雄,不甘如残阳狂风。

凝望着灵渊崖上那个盘膝抚琴孤寂决绝的背影,青龙独然而立默然不语,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他面具之后的脸上,是何神色。

直到琴声暂缓,青龙方才垂首问安,语气平静无一丝起伏:

“圣主可好?”

祁晏徵没有回头,只淡淡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禀圣主,属下奉圣主之命前去青州打探,经四下探证,圣主当日的猜测属实。”

祁晏徵闻言猛地转身,死死盯住垂首而立的青龙,眼中戾气加深:

“说下去!”

“扶摇弃徒谷绯儿,正是晔龙曦之女晔永福!”

说完,青龙单膝跪地敛气屏声,静静等待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周围依旧是一片沉寂,青龙抬头,却只看见祁晏徵凌风而立的身影,以及一双坚硬冷酷,闪动着嗜血光芒,深不可测的双眼。

青龙默然垂首,青龙面具掩去他嘴角的一丝讽笑。

这天下,又将风云再起了。一路风尘,等永福终于踏进中土,等待她的,却是刚刚发生的一场惊变!

两个月前,河州发生春汛,玟江发怒,洪水在数日之内迅速淹没了整个河州府,洪水如脱缰之马般奔流而下,沿途淹没良田千顷,房屋无计,眼看将要殃及衮州。河州太府治水不利,看着流水漂尸哀鸿遍野,他苦无良策之下竟畏罪自尽。

晔霁青主动请缨前往河州治水,晔龙曦允诺。可就在晔霁青率领人马刚走不久,青州却遭到一批黑衣高手的袭击,猝不及防之下,纵使御卫拼死护救,晔龙曦还是身受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

因丢失临州而耿耿于怀的洛炎亭怎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下令集结大军伺机反扑。局势危急,内忧外患,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青州军心不稳,人心惶惶,若非吴晗云钊逊竭力压制,青州恐怕早已陷入一片混乱。

永福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回到青州,顾不得因日夜奔驰滴水未进而早已虚弱不堪的身体,她踉跄着一路飞奔到父亲的病榻前,直到看见父亲苍白虚弱的脸孔出现在眼前时,她终于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为何走的最放心的一次,到头来却是如此结果?!

等到永福再度醒来扣上父亲的脉门之时,心中才有了一丝了然。

父亲的经脉,赫然是被强劲的阴寒之气所伤,有此等功力之人,普天之下非魔宗祁晏徵莫属。能让他不惜代价向晔墩复仇的唯一解释,就是他已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来不及再做深究,永福立即代替父亲接管了所有军政要务,看到小姐终于回来,已是焦头烂额的吴晗和云钊逊等人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永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告诉哥哥让他放心治水不必担心父亲,同时以军令调集岭南各地物资协助哥哥安置灾民。民乃国之本,如果民心安定,那么父亲打下的江山,任谁也撼动不了。

永福做的第二件事是重新安顿青州防务。等到青州军心安定,永福立即召集各级将领前来议谏厅议事。

很早以前,晔龙曦为了避免重蹈贺芸各州拥兵自重的覆辙,采纳了先生傅景泰的意见,将辖下各州郡军政分家,太守治兵,太府执政,旨在两者即能相互监督,又能互相扶持,衮州河州青州皆从此例。只是因为临州情况特殊,是以只设有太守一职。

眼下形势紧迫,洛炎亭集结重兵对临州虎视眈眈,而临州现在由林金叶全权执掌。永福本就对林金叶心有疑虑,这次再加上魔门的事情,更是让她心下难安。

驻跃二关已不复存在,如果临州有失,洛炎亭大军将长驱直入直抵青州,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保住临州。

议谏厅内,众将齐聚。

方一落座,众人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主上伤势,永福沉声说道:“诸位不必担忧,父亲的伤势已无大碍,只需安心调养即可。眼下洛炎亭大军压境,十万人马已经逼近临州,形势紧迫,我召集诸位前来,正为商议此事,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吴晗抱拳道:“少主,主上身体有恙,少主应代替主上坐镇青州,执掌军务,稳定大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洛炎亭一战本是早晚之事,我们也并非毫无准备。”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云钊逊霍然而起跪地请命:

“少主,末将愿领大军前往迎敌,誓保临州无隙!”

庞烈濯亦愤然请命:

“末将愿助云将军一臂之力,誓死保卫临州!”

众将见状纷纷离席拜倒,齐声奏请永福速做决断。

永福沉思良久,最终颁布军令。

云钊逊、庞烈濯率领十万大军前往迎敌援助临州;萧远、刘子昂、袁仲合率领大军在原跃马关安寨扎营,设下第二道关卡;吴晗、卓懿率领余部及御卫固守青州。

末了,永福长身而起,看着眼前严阵以待的众将,肃声说道:

“晔墩安危,全仗诸位将军了!”

众将轰然应诺。安顿好一切之后,永福悄然走进父亲的寝室。

屋外是御卫层层环绕拱卫,屋内,顾神医等人日夜守护。等永福走入房中的时候,顾神医还在给埋头父亲诊脉。另一边,劳累已极的凌清华此刻正和衣趴在父亲床边沉睡不醒,手中还犹自握着父亲的手。

永福和弄影将她轻轻扶进旁边的屋子躺好,将顾神医硬逼去休息,永福独自一人立在床边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父亲,只觉心如刀绞。

爹爹,你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她不明白,魔门本来已经损失惨重,祁晏徵本人也是身受重伤,可为何还有如此实力,能杀进青州将父亲重伤至此!

难道,她根本从一开始就低估了魔门的势力?

父亲受伤,洛炎亭又大军压境,这两者之间,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魔门护法长老程凤栖是前任临州太守,那么魔门和朝廷之间,会不会有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还有林金叶,他对魔门感情特殊,如果魔门与朝廷真的有联系,一旦他此时叛变,无异是雪上加霜。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该如何是好……晚风微醺,吹起风麾翻卷,城楼之上,有一人卓然而立,静静凝望着脚下的万家灯火。

脚步声起,不多时一身戎装的袁奕翔便已站在了那人的身后。

看着眼前已经明显消瘦了的女子,袁奕翔轻叹口气,伸手将眼前之人搂进了怀里。

“小漫,不要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永福闭上眼睛使劲摇头:“我不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父亲不会有事,父亲一定不会有事!”

将怀中的女子搂得更紧,袁奕翔顿了一下开口道:“小漫,昭姬公主胜了。”

永福睁开眼睛,淡淡说道:“晔墩部的实力本就比拓跋部雄厚,晔卓娅的部署也无可挑剔,顶多是多费一些周折多死一些人罢了。她若连一个拓跋部都收拾不了,又怎么可能一统草原。不过这么一来,北疆死伤惨重元气大伤,无论是晔墩部还是拓跋部,都无法在几年之内恢复过来,这对中土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因为无论是我们、洛家、还是寰家,谁都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统一的北疆。”

袁奕翔闻言默然,这时侍卫来报云瑛琦求见。永福略感诧异,她和瑛琦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她来找她做什么呢?

正想着,云瑛琦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

“瑛琦见过小姐。”

永福微笑着将她扶起:“云姐姐不必多礼,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瑛琦垂首低声道:“瑛琦想前往临州,特来请小姐赐下手令。”

“云姐姐是担心你父帅吗?”

云瑛琦摇头道:“我此次前去临州,一半是担心父帅,另一半是为了自己。瑛琦久慕临州繁华,早想在临州另创一番天地,只是一直苦无机会。我知道眼下战事吃紧时机不对,但瑛琦心意已决,还望小姐成全。”

永福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云瑛琦,心中疑云重重。虽然自己和她的接触并不多,可是在永福的印象里,云瑛琦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让她几乎变了一个人呢?

去临州另创一番天地么……永福蓦地灵光一闪,一个想法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或许……这正是一个机会。

主意已定,永福抬头对默然静候的云瑛琦笑道:“云姐姐,临州正值战火,百业萧条,云姐姐此去恰逢良机,永福真心希望云姐姐能在临州干出一番大事。从小到大,我知道云姐姐的才干从来都不输男儿,现任的临州太守林金叶也是从揽月阁开始一步步做起的,以云姐姐的能力,超越林金叶不无可能。永福一定竭尽全力支持云姐姐!”

云瑛琦一眨不眨地看着永福,眼中异光闪动。永福微笑地回望着她,情知她已明白自己话中的深意。

没有再多说什么,云瑛琦对永福深施一礼之后转身离去。

目送她毅然离去的背影,永福久久不语。

“小漫,”云瑛琦走远之后,在一旁静候良久的袁奕翔终于出声道,“你知道奕研与你哥哥一同前去河州了吗?”

永福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

“那你知道云姑娘喜欢你哥哥吗?”

“什么!”永福诧异非常,“瑛琦喜欢哥哥?……怪不得我总觉得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来如此。”

永福顿了顿,旋即喜道:“那这么说哥哥与奕研……呵呵这可是喜事一幢,爹爹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是啊……”袁奕翔久久看着眼前终于露出笑颜的女子,眼中的神色难以描述,“……的确是喜事。”淮北益州。

听雨轩内,有一人临窗而立,如缎的墨发一半披散,一半用银色发带扎起,随意挥洒间,一派俊雅神秀。然而此刻他的眼底却是一片兵锋云涌,暗云压城,不再是那种洞悉一切的幽深,而是凌厉慑人直逼心底。饶是镇静内敛如青龙,仍是被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杀气激地生生打了个哆嗦。

一咬牙,青龙走上前去跪地奏道:“禀世子,洛炎亭身为魔门首席护法长老,与魔宗祁晏徵历来不和,虽然此次二人摒弃前嫌联手对付晔龙曦,却依然铩羽而归。晔永福及时赶回青州重掌大局,晔龙曦重伤不死,洛炎亭大军亦被晔墩大将云钊逊败于雁门之外。”

“青龙,我有吩咐过你这么做吗?”

一句极其平淡的问话,平淡到从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当这句轻飘飘的话语落进跪倒在地的青龙耳里时,他整个人忍不住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世……世子,这是王爷吩咐属下……”

“我有吩咐过你这么做吗?”

依然毫无起伏,依然平淡无奇,可是青龙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他整个人僵硬地跪在地上,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额头滑落。

十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大雨滂沱的莫愁湖边,年仅七岁的小男孩捞起溺水自尽的自己,一脸风淡云轻地说,不就是家毁人亡重伤破相嘛,既然这条命你不想要,那么从今往后,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等到它物尽所值,你再死不迟。于是在那个晚上,他郑重地对那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三跪九叩,以血立誓。

时光飞逝,当年的小男孩转眼间已成为眼前弈棋天下的执子者,王寰两家的直接继承人,二十万淮北铮天骑的实际统帅。从残酷的家族纷争和云幽之地刀光剑影中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的身上,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清冷淡然,让年长他近二十岁的自己亦是心生寒意,现在更是添上了如玄冰般的坚硬冷酷……

世人皆叹晔龙曦子息单薄,羡慕淮阳王府枝繁叶茂,然而却没有人能真正了解王侯之家多子多孙背后的残酷。青龙已经记不清自己的主子从小打到被自己的血肉手足陷害过多少次了,也想不起来淮阳王嫡的庶的活着的死了的生下的没生下的总共有多少个孩子。他只知道主子每次死里逃生之后,眼里看向自己父亲的冰霜就加厚一分,当那冰霜终于泯灭最后一丝温度时,主子才只有十一岁……

而这一次,他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不是因为王爷亲自下令,不是因为王爷拿主子的世子之位相胁,而是因为淮阳王说的一句话。

他说:晔墩云淮,二者存一,谁若手软,谁必先死!

而他的主子,已经放过那个女子太多次了。

所以,不管青龙向来对淮阳王的为人行事有多么的不满,不管他从来只听命于自己的主子,第一次,他的看法与淮阳王如出一辙。所以,纵使他清楚这么做之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他也还是做了。

而且……永不后悔!

主子,你说过要物尽所值,青龙这条命,现在算是了吧。

目送青龙满目萧索走远之后,邵风悄无声息地来到独立院中的寰天宇身后抱拳奏道:“世子,扶摇来信,碧翩翩和易飞扬定于十日之后完婚。”

“哦?”寰天宇转首,眼中闪过浓浓的讽意,“看来是轮到扶摇出手了。先借魔门之手对付晔龙曦,再借扶摇之手对付晔永福,父王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

邵风垂首:“世子,事已至此,您也应该早作打算了。”

寰天宇淡然一笑,转过身去继续看天上云卷云舒。望着自己主子傲然卓立的背影,邵风垂下眼眸,掩去里面的波涛起伏。

就凭云幽寰家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将晔洛两家一口吞下,现在舍近取远对付晔墩,最后的得利者只能是魔门洛家!而云幽寰家内部人心不齐内祸不止导致实力分散的最大根源,就是淮阳王多年来的骄奢淫逸与好大喜功!

而且经此一役,那个心智手腕绝不下于自家主子的女子,必然已经猜到魔门与芸都洛家的关系,且她再进一步得知寰家与扶摇的关系也必不远矣。淮阳王此番所为,完全打乱了主子原先的部署。

顾念着尚存一丝的人伦血缘,对于云淮名义上的最高掌权者淮阳王,对于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他的主子已经够仁至义尽。一府不容二主,多年的忍耐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既然他为父不慈,就休怪主上为子不孝了!

“表兄大人,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怎么还没有把我家那个母老虎娶走呀……”

一个大咧咧的声音蓦地从门口传来。寰天宇挥退邵风转过身来,笑看着这个自己唯一的表弟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

“禹儿……”

岂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禹夸张地连退三步连连摆手打断。

“得得得……打住!表哥,我上次翘家之前不都飞书告诉你了嘛,从此以后我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流逍遥大侠客——游天涯!你就不要再叫我禹儿啦。”

寰天宇好笑道:“你又这样,上次被舅父罚的还不够吗?”

王禹闻言脑袋一缩后怕似的连连摆手:“哎呀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最可怕的不是我那个谁欠了他钱似得从来不笑的老爹,而是那一大群嫁不出去整天没事干以欺负自家弟弟为乐的老姐……!你知道我从小的志向就是长大以后能够在江湖上放浪形骸,做一个的游戏花丛处处留情的逍遥大侠!再这么被那群老女怨妇缠着,我连风流花丛柳下的兴趣都没啦。”

寰天宇连连摇头笑道:“禹儿,舅父妻女成群,直到四十才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这个样子让他怎么放心……”

“所以说嘛!当年表哥你以雷霆手段平定淮北军内讧,三军皆服,从此铮天骑只听命于表哥你一人。父帅见我实在不成器,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将王家交到你手里,只要你再娶了父帅的宝贝疙瘩我那个最凶的老姐,那王寰两家和整个云幽不都是你的了。有你掌家,父帅从此可以安枕无忧,我那个凶悍的姐姐嫁出去之后就不能再找我麻烦,而我么,嘿嘿嘿……哎呦!干嘛打我脑袋……”

寰天宇收回手淡然说道:“别乱说,我是不会娶可琪的。”

王禹立马见风使舵抱着脑袋点头如葱捣:“就是就是,那个凶悍的女人谁娶了都头疼,虽然也只有你能镇得住她……但是表哥!我举双手支持你先娶再休!”

寰天宇瞥他一眼:“你变得还真快啊。”

王禹嘿嘿一笑缩起脑袋小声念叨道:“可琪呀可琪,这下没人要了吧,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平时对我张牙舞爪的报应……”

寰天宇听得好笑:“行了,不说这些。难得回来一趟,走吧,让我看看你这阵子在外面武功进步没有。”

王禹顿时仰天嚎哭:“表哥……”

“叫谁都没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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