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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后,厨房里只余袅袅烟尘冉冉升起。炉火旁边,一位满脸烟尘的少女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拼命挥动竹扇生火,炉灶上端放着一罐汤药……一罐半生不熟的汤药。

眼看着一罐水变成少半罐,浓浓的药香溢满房屋,终于熬好了……少女长舒口气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看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好的汤药,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找了只空碗将药汁倒进碗里,少女端起药碗,手腕上一串莹圆玉润的佛珠滑下衣袖。看了一眼腕上的佛珠,少女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端着药走进了里屋。

屋里躺着的,不是重伤昏迷的寰天宇又是何人?

那日少林夺珠之战,寰天宇虽最终力挫三大高僧夺得舍生佛珠,却也已是重伤垂危,殿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一个趔趄吐血倒在迎上前去的永福身上,就此昏迷不醒。好在三位高僧终是决定放他们安然离开,不然就凭两人当时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少林。

说来也怪,在永福接触到佛珠的那一刻,只觉有一股暖流融入心间,在全身各处伤损的经脉流散开来,仿佛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温暖舒适,让她身心俱慰。原本紊乱流窜的真气在这股力量之下,奇迹般的逐渐平静了下来。永福将佛珠戴在腕上,任由这股暖流在她全身各处游走,身体经络里面的隐隐阴痛被缓缓慰平,就连心底最深处的阴暗都好似被佛法扫去,内心只余一片祥和安宁。

永福由衷感慨,如此神物,真不愧是佛门至宝。

内伤平复后,永福带着昏迷不醒的寰天宇在山下找了一间弃置的民房暂且安身。风水轮流转,之前他一直照顾她,现在又轮到她照料于他。经此一战,寰天宇内力剧耗,心肺受损甚重,性命危在旦夕。好在永福略略通晓医术,虽然不甚精通,但对付这种伤势却也足够,虽无办法让他立即复原,但慢慢调养也终会好转。其实若不是两人内力相克,永福大可以亲自用真气替他治伤,那比单用药物调养要快得多,不然他也不会昏迷四天了仍然没有醒来。

眼见上次抓的药就要用完,安顿好寰天宇之后,永福提着竹篮走出屋门。

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永福径直朝着镇上最大的药铺走去,却在半路上瞥见药铺旁边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永福脚下一顿,然后转身走进了路边曲折的小巷,刚刚停住脚步,有两个人影已在她身后单膝跪倒。

“卓懿拜见主子。”

“弄影拜见主子。”

“起来吧。”永福淡淡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自打从少室山带着寰天宇下来,永福一路上都留有暗号,卓懿弄影两人找到她并不困难。从她在玉枢峰失踪算起,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半个月了,这期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禀主子,扶摇易振海已经正式退位,执法长老叶无青成为新任掌门。魔门诸人不知何故销声匿迹,魔宗祁晏徵不见去向。云幽淮北军重兵集结,似有南下之意。主上率军在雁门关大胜,大军挥师北上欲直取沧州。”

永福闻言猛地转身:“什么?!父亲为何这么快就挥师北上,临州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林金叶手里?”

卓懿与弄影对视一眼道:“禀主子,临州依旧由林太守全权负责。”

“啪”的一声,永福手中的篮筐已然折断,心中的焦虑几乎难以言述。晔墩出兵沧州之后,与岭南的补给联系全赖临州一途,倘若临州生变,切断从青州而来的粮草供给,再与沧州驻军里应外合,那将是会给晔墩最致命的打击,十万大军势将困死沧州!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届时……永福不敢再想下去,使劲摇了摇头之后恨恨跺脚道:

“我从来都不相信林金叶,可父亲却偏偏不肯动他!就算是父亲与林金叶两个人谁都不肯先负谁,但只要林金叶有哪怕一丝异心,就算他还未付诸行动,我也断断容他不得!不行,为保晔墩永无后顾之忧,我必须亲手解决临州之事。”

言罢,永福眼中厉芒一闪,吩咐卓懿随后带领魔卫先行前往临州监视林金叶的一举一动,弄影则去扶摇请叶辰黎下山一同前往军中。卓懿抱拳领命而去,弄影却在领命之后迟疑地开口问道:

“主子,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这半个月来您一直杳无音讯,主上与公子早就担心坏了。”

永福闻言一震,整个人顿时如泼了凉水一般瞬间冷静了下来。

局势此刻已经紧迫万分,而她居然还在这里照顾晔墩未来的敌人,为自己最深浅莫测的对手治伤!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些天来,她几乎忽略了一个自己不知何时竟差不多快忘记,但却真真实实存在着的事实:

他,永远都会是晔墩的敌人……烦闷的午后,稍稍有些无趣,于是一片调皮的落叶随风打了个转从窗户溜进茅屋内,在地板上划了个圈之后藏在了床脚。

简陋的床榻上,一位男子安然而睡。他睡得非常安稳,甚至是平静如水,眉宇间的紧蹙早已松懈开来,放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般的安然。他似乎正在入梦,且似乎是一个好梦,因为就连他的嘴角都在梦中微微扬起,那笑容如睡莲般在他的睡容上盛开,轻松、写意,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香甜。

忽然一阵秋风拂来,吹起了藏在床脚的那片落叶,将它抛在了犹在梦中的男子脸上。男子睫毛微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万般不愿的从睡梦中醒来。他缓缓睁眼,侧首,看到了静静立在门口的女子。

有些虚弱的浅浅一笑,他努力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怎么站在那里,为什么不进来?”

门外的女子认真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

男子微微一诧,但瞬间领悟过来,脸上滑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淡到看不出任何意味。

“你……终于决定动手了吗?”

“是。”

“还有一丝犹豫?”

“是。”

似是早已料到今日的情形,男子的口气寻常之极;门外的女子也安然如常,声音平静无一丝波澜。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看了永福许久之后,寰天宇终于轻叹口气,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永福脚下轻移,静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坐下,视线落在他仍然有些苍白的脸上。

从容磊落,卓雅无双,即使虚弱至此,性命旦夕,也依旧丝毫无损他久居人上的尊贵气质,反而让人更生敬意。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夺走他性命是上天最大的错误,她也并不例外。

审视他到此刻依旧淡定的俊颜良久,永福终于低下头,轻轻执起他的微凉的手掌。十指相缠,他闭眼不言不动,永福缓缓垂眸,任凭自己精纯的真气通过两人交缠的双手极尽缓慢地一丝一丝送入到他的体内。

眼看着他的脸色愈加苍白,永福眸光水潋,俯下身去无声无息靠近他的耳畔,有些黯淡的,她用尽生平最柔软的声音低低开口:

“为什么不质问我呢,说我忘恩负义,说我蛇蝎心肠?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两个我一度琢磨不透的人,其中一个便是你。我承认,你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如果我们不是敌人,也许会成为知己好友。”

“你说得很对,一剑杀了你,我的确下不了手。可是从小父亲就教我,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即使多么的不情愿,也仍然要去做。所以,即使心里再是不忍,我还是会努力想办法逼自己杀了你,就像现在这样。”

永福止住话语,侧首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前。一缕发丝从她的额头滑下,落在了他苍白的唇角,看起来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靡乱。永福闭眼在他的怀里轻轻蹭了蹭,她喜欢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如水一般,浅浅淡淡,清澈纯洌。在这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水的气味原来是这样,清清浅浅,若有似无,却偏偏让人欲罢不能。

可是……以后再也不会闻到了。

她必须这么做,她早就说过,如果手上的人是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即使,她还是犹豫了。

随着真气的输注,寰天宇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眉尖紧蹙,似是强忍痛苦。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过去了,他的脸色从苍白变得惨白,再由惨白变得灰白,却始终一言不发。眼看他的脸色渐至灰败,永福垂首轻轻一声叹息,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刻钟了。

“我很想知道,现在的你,究竟后不后悔呢?”伸指轻轻抚摸着他早已无一丝血色的脸颊,永福的声音竟然有丝丝涩哑。“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你为什么就是不开口呢?对不起,让你就这样死去,真的很可惜……”

仿佛上天也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于是在永福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声嚷嚷着破门而入:

“表哥——!你在不在这里呀?表哥……”

床上寰天宇睫毛微动,永福抬起头向外望去,下一秒,两道人影已经飞掠而至破门而入。

“啊!——”

“哇呜——!”

在两道石破天惊的惊叫声中,永福皱了皱眉头快速站起身来,早就知道刚才他们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很是暧昧,这不,效果立竿见影。

“绯魔女!”与王禹一同出现的碧落两步跳到永福跟前拉起她的手一脸激动,“你好厉害唉,才这几天就又有了一个。我瞧瞧……哇噻又是极品耶!”

那边王禹则早已扑到了寰天宇床前,同样是激动地语无伦次:“表哥啊……枉我没日没夜地找你,原来你早已经美人在怀了呀!真是的害我白担心一场……”

看着眼前欢天喜地的两人,永福微微恍惚,仿佛刚刚的生死一线只是一场梦境。胸中似乎噎着什么东西憋得她十分难受,永福掰开被碧落紧握着的双手跑了出去,只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碧落站在原地。而在她夺门而出的那一刻,永福没有看见的,是身后寰天宇不知何时已睁开的双眼,以及他隐藏在眼底最深处的那抹幽深沉暗。自从永福在毓阿台“失踪”之后,各路寻找她的人马不下千人,王禹原本是一直暗中跟着寰天宇的,直到少林一战寰天宇重伤昏迷没有留下记号这才跟丢了人。碧落则聪明许多,她跟着卓懿弄影一干魔卫,最后终于知道了永福的行踪。两人不日前撞在了一起,最后不打不相识,终于一起找到了永福与寰天宇。

有了王禹与碧落这对活宝的加入,寰天宇的伤势恢复很快。可让王禹与碧落大惑不解的是,自从寰天宇醒后两人再没有说一句话。

可有些事情,不说并不等于从来没有发生过。

屋外,碧落与王禹两人正为舍生佛珠争得不亦乐乎;屋内,永福端着药碗坐在寰天宇床前。

轻轻舀起一勺汤药,永福吹了吹之后递到了寰天宇唇边。寰天宇收回看向屋外那两人打闹追逐的视线,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汤勺之上。

屋外的打闹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屋内,时间放佛凝固一般,两人谁也没有再动。

“有没有人曾经说过,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寰天宇依旧垂眸看着眼前的汤勺,启唇淡淡抛出这么一句话。

永福心中一凛,手中的汤勺差点洒了出来。

“看来真的有人已经说过了,”寰天宇抬起头来幽然一笑:“这个人的下场,是不是和我一样?”

永福猛然抬眼,看了他一眼之后豁然站起转身便走。岂知刚一起身,手腕就被他紧紧扣住,永福一时不能挣脱,最后竟又被他硬生生又拉回床上,药碗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不愿意与他对视,永福咬紧牙关偏过头去,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见她如此,寰天宇面沉如水,双手死死钳制着她的手腕,目光渐转森冷,压抑着怒气的语气更是凛冽讥诮:

“看着我!怎么,难道堂堂永福公主也有不敢与人对视的一天?”

永福眼中恨色一闪,然后猛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她只看见他深邃无垠的眼底似有风云暗涌,无形无息的罡风刮得她眼眸生痛。两人就这样僵持许久。良久之后,寰天宇终于深吸口气,眼里的风暴最终平复下来,可是眼底深处的如霜冷意仍让永福从心底为之一寒。

再也忍受不了他压抑着的冰冷,永福用力甩手挣脱他的钳制豁然起身:

“寰天宇,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你可能真的会死在我的手上。可你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我们之间注定如此,你还能期望什么?如果你现在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那么恭喜你,因为你终于明白了我们之间注定势不两立的事实!”

“那你呢?”寰天宇目光一闪,死死盯着永福的眼睛问道,“我也很想知道,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来,你真的会狠心让我死在你的手上?”

永福闻言一滞,心底不知为何划过一丝莫名的酸楚,她低下头去,目光朦胧地看着自己略带薄茧的双手,然后认认真真的吐出两个字:

“我会!”

寰天宇目光一凌,紧盯着永福半晌之后方才暗叹口气渐转平和,黑潭般的眸底深处流转出一丝的怜惜:

“为了晔墩,你这样勉强自己,值得吗?”

永福闭眼摇了摇头看向窗外:“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从小到大,只要是父亲的意愿,我都会去做,全力去做。我从来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因为这早已成为我的本能。但这些天来,我却任凭自己跟着你走,甚至一度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我晔永福做事从不手软,对你,这已经是生平第一次。寰天宇,你还待怎样?!”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怔在当场。

屋内再度陷入死寂,寰天宇抿紧嘴唇,眼底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异芒,忽明忽暗,像是在进行着最艰难的抉择。良久之后,他深吸口气,像是最终决定了什么,脸上重新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定。

“你想知道我还待怎样?”紧紧握着永福的手,他抬起头,眼里闪耀着的是让人不容忽视的坚决,“放心,你很快就会知道……”

永福怵然心惊,待回首看他之时,目光却只落进一片幽幽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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