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挽晴双手抱拳倚着门框，笑吟吟看着面前微微垂首，将衣服恭敬递过的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先前可是灼急地很，怎么一开门，变成那副神色，而现在，又变回恭敬顺从的样子。
慕挽晴眼波一闪，想起昨日自己回府后，是先去了慕王那里，说完自己要在寿宴上出场的事情便毫不犹豫直奔这里，等到到时，这丫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她便迎上行礼，声称自己是管家派来侍候的。
这么机灵的丫头，真的只是，管家派来的？
“你叫小桃。”半晌慕挽晴开口问。
“是。”女子并没有因为慕挽晴明明知道她的名字又开口询问面有异色，再次将衣服举了举，轻声道：“小姐还是快些换上衣服，王爷已经等了许久了。”
“好。”慕挽晴沉默半晌，深深望她一眼，接过衣服进屋去换。
慕挽晴换好衣服去了前厅，走进去目光一扫，桌上摆着水晶冬瓜饺、糖蒸酥酪、银耳莲子粥、荷叶烧鸡，都是她爱吃的，心中微微动容，转瞬又皱起眉——有人在这里煞风景了。
“妹妹。”慕蓉瑶款款站起，朝她微笑，柔声道：“总算等到你了。”接着将手伸向自己身旁的座位，邀请她，“来，坐这里。”
慕挽晴淡淡看一眼，慕王坐在中间，慕蓉瑶和慕容雪分坐两侧。她没有说话，抬步走向慕容雪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慕蓉瑶脸上的笑变得尴尬，她有些落寞地将手拢回袖子，安静坐了下来。慕王将一切看在眼底，出来打圆场，道：“今天是家宴……”
“家宴？”慕挽晴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今天这吃的是哪门子家宴？”
慕王面色一沉，慕容雪讷讷看着，慕蓉瑶蹙起了眉。
气氛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陡然降到了冰点。
三人都不动，慕挽晴却不管不顾地抄起筷子开吃，口张的很大，吃的很舒畅开怀。
她永远不能忘记她对着众人哭的可怜兮兮，梨花带雨，却在低头斜眼看她时露出的得意阴鸷笑容。
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没必要给她们留面子，假面具戴久了，总要有人泼盆狗血，让他们原形毕露，认清自己的丑陋面容。
慕挽晴恶狠狠咬了一口饺子，好像嘴里的是慕蓉瑶。
“妹妹。”慕蓉瑶语气娇柔，两个字转了八个弯，有些哀怨地看着她，“我也是好心关心你，你走失这六年，我忧心忡忡，食之难安，夙夜难寐。”言罢沉痛地叹口气，好像自己当真十分在意这件事。
是啊是啊，你可担心了，担心我去而往返，你巴不得我永远别回来，永远别出现在你面前。
慕挽晴看着她冷冷一笑，慕蓉雪不清楚两人之间有什么隔阂，直觉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便在桌下轻轻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好好应一声，慕挽晴置若罔闻，不理不睬。
慕蓉瑶只好干笑两声，看向脸色早已暗沉的慕王，“想必是妹妹刚回来，还不太适应，那我今天就不叨扰了。”随即失落地垂下头，起身移步要离去。
“瑶儿。”慕王皱了皱眉，试图挽留。
“姐姐。”慕容雪怯怯出声。
慕挽晴头也不抬，随意道：“慢走不送。”一边说着一边舀了口银耳莲子粥，嗯，真香。
刚走了几步的慕蓉瑶闻言脚步一顿，面色一白，忽然回头扫了一眼，那一眼波光盈盈，一朵将要萎落的花一般可怜，让人仍不住想要怜惜。
慕王看着那眼光，眉头皱成了一团，又转头看向慕挽晴，想要劝和，却望见慕挽晴仍然在那笑眯着眼喝粥，四周一切深潜于心的嘈杂似乎与她隔绝。那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样一个无所谓的她，却让他没由来地在心底泛起浓浓忧愁。
六年后的她变化很大。六年前的她，总是不吵不嚷，委曲求全，被趾高气扬的姨娘笑骂是私生子也不过淡淡一眼，在恶意的哄笑声中静静离去。那时他在长廊那头遥遥看着，心中感触复杂。
他的确希望她不要僭越身份，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情，但也不想看见她默默忍受他人耻笑，无动于衷。
那毕竟，是他的女儿。
而此刻的她，六年后再次回到他身边的她，不再哑忍，巧妙地将密针匿于含笑的梨涡中，欲待毫不留情的雷霆一击。
随即又想到昨日惊艳全场的她，想到从不随意展示自己才华的裴世子和以沉冷稳静著称的四皇子为她大打出手，心中疑惑愈加浓厚。
这六年，她究竟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为什么回来。
先前被压下的连串疑问此刻惊雷般在胸臆间炸开，慕王再也顾不上别的，目光紧紧盯着慕挽晴，没发现慕蓉瑶眼神掠过慕挽晴时的一抹凶狠。
她……回来了，她居然……回来了，她回来……想做什么，教训……还不够吗。
那凌厉神色不过一瞬，转眼恢复如初，慕蓉瑶脸上表情含着淡淡不被人理解的委屈，看起来着实心颤。然而衣袖下的手，早已紧紧握起，指节泛白。
她默然半晌，和婉道：“既然妹妹不想见我，我便回府好了，等哪天妹妹气消了，我再来拜访。”
拜访？慕挽晴手口不停，吃。
你会好心地来拜访我？装，接着装。
嘎吱一声，她手里好好一根鸡腿被硬生生掰成两瓣，像一句无声的警告。
慕容雪舔舔嘴唇，瞪着大眼在剑拔弩张的三人间来回流转，茫然无措，慕王垂下眼，不再开口，慕蓉瑶转回头，继续向前走，举动优雅雍容，婢女上前，恭敬搀扶她离去。
勺子搁在唇边迟迟未动，慕挽晴目光平静地凝视她离去的高傲身影，对自己说，
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事实弄清楚，不过无论在此之前还是之后，你我，敌。一顿原本意图家和融融的早饭吃的不冷不热，慕挽晴丝毫不管沉闷下来的气氛，只顾埋头吃饭。
她觉得裴逸说的说的很有道理，填饱肚子果然是最重要的，最起码这样才会有力气和别人开骂。
一旁的慕王吃的心不在焉，始终在想着刚才的事情，时不时抬头看慕挽晴一眼，动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来，慕容雪更是心神不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对于慕蓉瑶，她更多的是敬畏，而对于面前这个同母同父的姐姐，她是从心底深处流露出真挚的欢喜。
姐姐，她的姐姐。
然而方才意味深长的一场唇枪舌剑她不是一点苗头都看不出来，秦河汉楚的两人似乎芥蒂颇深，她有些担心，慕蓉瑶是嫡女，还是当今四皇子妃，自己和姐姐不过是个庶女，难不成真的要树这个敌。
三人心思各异，都不说话，屋里只响动着碗筷相击的声音。
片刻后慕挽晴吃饱了，把碗一搁，伸个懒腰，“吃饱了。”话落站起身来，要离开。
“晴儿”身后传来慕王呼唤的声音，慕挽晴脚步一顿。
“一会，去祠堂。”慕王搁下筷子，起身对她说：“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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