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缓缓的走在通往玉盏小筑的路上,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狐裘,双手拢在筒子里,紧紧的贴着小小的火炉。
他修炼的内功阴寒,体温低于常人,但他却并不畏寒,故而在望月峰头,他也仅着单衣。
要抱很久的火炉,他的手才会暖一些,而在他看来觉得温暖的手,她看来却觉得冰冷的过分,每次他暖完手,裹上狐裘走进玉盏小筑,她都会焦急的责怪他穿得太少,手太冷。
这时,她就会孩子气的捉了他的手,往自己暖呼呼的小脸上贴,急于温暖他,却忽略了自己变冷的脸。
这样焐热自己的手,他只是担心她会被自己冻到。
他的眸色本是深棕色,此刻因为想到了她,便格外深邃,几乎有些近黑色,冰冷到极致后,反而透出几分不可捉摸的暖意。
从望月峰,再到颉瑛谷,路途并不算远,若用上轻功,片刻可至,而他却选择步行。
其实更加深刻的,只是他在思索,想留给自己一点点思索的时间,该怎么样去面对那个孩子呢?
他的手是红的,有铁锈一样的腥味。
她的脸也是红的,却有苹果一样的甜香。
两相对比,丑陋矗立在绝美的身边,自惭形秽。
不是第一次这样做,擦干净手上的鲜血之后去拥抱那个孩子,但是无论多少次,都无法适应这种鲜明的对比。
动作缓慢,可是每一步又显得的坚定,他也有些慌,有些担心,怕那个孩子找不到自己会担心。
担心她会担心。
再想到她是不是会惊慌,她的伤口疼不疼,她今天有没有好好穿衣服……
那种恐慌就像是水壶盖子上的水珠子,随着水的加热,蒸汽的冒出,他焦虑的水珠子也越冒越多。
无论多么英明的人,在漫漫的一生之中总会遇见一个让他手忙脚乱,丧失理智的人吧,只是时间或早或晚。
再也不能够认真思索了,他乱了阵脚——面对着她,他总是无意识打破自己的原则。
男子看着玉盏小筑的方向,足尖轻点,面色却没有变过,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宁静。
步入小筑的时候,玉兰花开到荼蘼。
一朵又一朵,盛放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傲然与孤独。
转身进屋,眉峰皱起。
男子面色平和,却无形的暗了下来,像是骤雨之前积聚的乌云。
小屋内,炉火正旺,暖意融融,毛笔笔尖尚润,而她常常翻阅的闲书也摆在座上,这熟悉的一切之前都曾都带给他温温的暖意,吐露着人间烟火的温热气息。
而人,却是不见了。
她定然是在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是如古井般的心,却因她的破例缺席而跳漏了几拍。
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在意到心尖儿都发颤,简直放她下地走路,他都担心石子儿会磨伤了她的脚。
她就像是他一件传家的瓷器,爱不释手,却又怕放在手心里把她摔了,用最细最软的棉布擦试,却仍然害怕在她光滑的表面划出一丝印记。
他恍然发现,暖了很久的手,比之前在望月峰的时候,更凉。
奴仆们见了他,立刻起身鞠躬:“参见宫主……”
话音未落,只见他面色冷凝,注视着掌中的雪,缓缓吐出两个字:“人呢。”
不是问句,男人说话从来都没有什么起伏。
最后的语气词被他咬在舌尖上,却像是惊雷一样炸开在每个奴仆的心头。
男子漫不经心的坐在屋前,又开始玩弄起手掌中的雪,积攒起小小的一捧,放手让它溜走,却又在它快从指尖消逝殆尽之时,好似猛然惊醒得将最后的一点雪末握在手中,最后又颓然不舍的将最后一点雪末放开。
可是,木已成舟,细细的雪末仍是会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就算他握住,也仅仅是一点剩余的残留。
无形的压力加在他们身上,压得他们直不起腰,奴仆们诚惶诚恐的盯着脚尖,面色卡白。
铃声又起,却是夕暮。
“主子,小主子在您的书房……”她双膝着地,低头禀报。
众人才缓缓松了口气,像是挣扎上岸的溺水者,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晃觉悚然,察觉自己在宫主面前失了礼数,惶恐抬首之间,却只见得那人像雪一般,随着东风,在眨眼间飞逝了。
*
男子的书房之中,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正站于他的书架前,细细的打量着架上的书。
虽是在室内,这间书房却并未设地龙、火炉等取暖工具,恍若冰窖,是冷得有些过了,难怪他的手总是那样的冷,苏晓思索着,小手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小小的脸,却嵌了一双剔透明亮的大眼睛,眼睛中时常有雾升起,湿漉漉的,清新又迷蒙,像是江南小镇三月烟雨之后散不尽的清媚,眼角一点小痣,却更显几分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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