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话音刚落,一队侍卫就从殿外涌了进来,很快,预晏的脖子上就多了几把锋芒毕露的刀,臂膀被人一抓,她整个人也被很不客气的提了起来。
短暂的时间,平凡的一幕,却足以使预晏了解朝堂上现在的局势:对于一个国家,皇上明显已经力不从心,如今,他虽然依旧高高在上,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个王者应该有的风采,他的身上,天子的霸气已经消失殆尽,不仅如此,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除了见到她之后的愤怒,便只有听天由命的绝望了,而他身边的宦官文玉,则恰恰与他相反,是的,此时的文玉,更像一个站在顶峰傲视一切的霸主,可悲的是,皇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现在最信任的,依旧是他身边最危险的人,在文玉站出来宣判她的死刑时,他,完全是一副无比赞同的态度。
天子任用小人却不自知,太子中毒尚无解法,朝中重臣含冤入狱不得平反,奸诈官宦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这个国家,正在走向改朝换代的道路。
她这个突然闯入的异世灵魂都可以看的如此清楚,这个朝堂上却无一人站出来说话,她应该说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还是感叹一下这满朝识时务的大臣呢?
走出天牢时,她本是打算顺应她的身份,当好皇家的儿媳,助她那未曾谋面的夫君歼灭国家蛀虫,打赢这场宫庭战争的,但看在她皇帝公公刚才赐死她的份儿上,她改变主意了,要怪,只能怪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直接判她死刑,间接的就是判了她爹爹死刑,判了他们预氏一族的死刑,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她绝不允许他死于非命,她发过誓的。
完全忽略脖子上的冰凉与被缚住的不适,预晏面无波澜毫无惧色的看着皇上,语气恳切的问道:“皇上难道要让自己的儿子无药可治毒发身亡?”不待明亦勤开口,她眼珠一转,视线便落在了文玉的身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下毒之人自有解毒之法,文总管之前既然已经一口咬定太子的毒是臣妾下的,那臣妾现在揭了皇榜来替太子解毒,您为何不待臣妾开口就要把臣妾拉出去斩了?难道文总管巴不得太子殿下归西?”
预晏这句话说的委曲,说的恳切,说得玄妙,满朝大臣在听到她这番话后无不抽气唏嘘,她,竟然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文玉发难,万一惹恼了他,她就不怕后果?当然,也有不少人在心中为预晏叫好,毕竟,被一个官宦踩在脚下的滋味并不好受,畏于他的势力,他们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人替他们出了这口恶气,虽然是口头上的,他们也感到痛快不已。
预晏刚说完,文玉便一脸惶恐的跪倒在皇上的脚下,大声反省道:“老奴罪该万死,不该在看到太子妃时想起正被痛苦折磨的太子,不该想到皇上为太子忧心到垮了身子,老奴实在是气急了,恨不得即刻为太子殿下报仇,以至于忽略了太子妃下得毒便解得毒这一节,老奴糊涂,请皇上责罚。”他这哪里是在反省,明明是在表功,一心为主,日月可鉴嘛!
预晏看着他,一副完全预料之中的样子,她总算是领教了文玉这老滑头的厉害,只是他说话怎么就不怕闪了舌头?!
“起来吧,朕又没说怪你,你何必为了外人的一句话如此?”
外人?呵呵,预晏自嘲的笑了笑,什么身份,什么皇家的媳妇,她还真是自做多情啊!这样也好,人家先把她当敌人的,就算她反击,那也是完全理所当然不必有那么的顾忌。
“谢皇上!”文玉悬泪欲泣,感恩戴德的从地上往起爬,站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急忙又跪了下去,“不过老奴以为太子妃所言极是,请皇上给太子妃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太子金躯要紧,明亦国的未来要紧。”他突然觉得太后昨日所提的建议还是可以考虑的。
文玉不同于寻常的表现让堂下的所有人吃惊,他不但没有因为预晏的挑战而生气,反而为她求情,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如果条件允许,他们还真想出这大殿去看看天呢。
别人不解,预晏倒是明白的很,这文总管根本就是不相信她有治好太子的能力,在他眼里,她总归要死,而她在死之前,还得再做一会儿冤大头,为他文总管“忠心”的文章中再添上“仁慈,以德报怨”这光辉的一笔。
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鹿死谁手,要到最后才知道。
不知道是文总管的话太有影响力,还是皇上做事风格一向如此简单明了,“准。”一个字,他就化解了文预两人之间的暗斗。
得到皇上的同意,文玉叩谢了圣恩之后站起来对侍卫微微的摆了摆手,下一秒,预晏便得到了自由。
“请太子妃前往东宫为太子解毒。”文玉颔首,对预晏做了个请的手势。
低着头,没人看到他斜射向预晏那别具深味的一眼:死丫头,让你逞一时口舌之快,等见了太子,看你还如何嚣张,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夫倒要看看你怎么解这“铃”。
预晏站在原地,并没有理会文玉,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上,她唇角微翘:“不知皇上说过的话颁过的旨可还做数?”
“自古君无戏言,我明亦国的天子岂会说话不做数?”文玉终于有些气恼了,今日在众人面前,他一忍再忍,给足了她面子,她倒是不识趣,还敢再多嘴,行,他有的是时间,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再玩出什么把戏。
皇上一如之前,根本不看她,也不做声,不过有了文玉的保证,预晏直接当皇帝的沉默为默认,一声“好”叫出声,她把手中的皇榜高高的举过了头顶:“请皇上信守承诺。”
这句话对皇上的吸引力好像还蛮大的,看了一眼预晏,他开口道:“只要太子完全康复,朕绝不食言,反之,朕也绝不会手下留情。”表情郑重,语调铿锵,天子的气势与威严在瞬间展现无疑。
“谢皇上。”原来,他的龙威尚且还在,预晏终于有一点儿见到“真龙天子”的感觉了。
“文总管,太子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就代朕再去看看吧,朕累了。”对预晏说完那句话,皇上一下子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那一刻,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慢的起身,他在刚刚跑上来的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下龙椅,向偏殿走去。
文武百官行为跪拜之礼后有序的退出了大殿,预晏则一直目视着文玉从上往下走。
“走吧,太子妃,太子殿下还等着您救命呢!”走过预晏身边,他停也没停就与她擦肩而过,想玩儿,他陪着就是了,反正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他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如果不是对手,预晏真想为文玉拍手叫好,刚刚他向下走时浑身散发出的气势,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如果他还是个真正的男人,想必一定不会比所谓的真龙天子差,可惜了!
惋惜的摇摇头,她转身向外走去。
一切,会有转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