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万赖俱寂。
京城,花枝巷,醉生梦死烟花地,却灯火通明。
沿街的牌坊都挂起了茜纱红灯,映得眼前青石板路一片桔红,象醉卧红尘的女子,怎样都透着一股纸醉金迷的诱惑。
如今整个京城但凡有些头脸的男人恐怕都涌进了‘万春楼’,那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此时正举行花魁大赛。女人美的象花朵,搔首弄姿,玉骨倾城,只为为自己赢得更高身价。
‘万春楼’花魁的初夜可是以千金计。
此时的花枝巷已渐入佳境,两边比肩接踵的青楼花坊早已灯红酒绿放浪正浓,反而门前的青石板路显得有些冷清。而此刻,寂冷中却缓缓走来一个人。
他的步调很闲适,斜垮着身子懒洋洋的,甚至还带着点慵懒颓废的味道。怎么看都不象是去风花雪月里鬼混,反倒象是去赴老朋友的茶约一样。然而,他却穿了件极艳俗的袍子。碧翠到极致的底子上,繁花锦簇,金丝银缕极尽华贵。与他那懒散的步子很不相称,此时看来倒象是风流到极致的人儿。
朦胧的桔光下映出了一张眉骨绝佳的脸。咋一看,不美,却胜在愣角分明线条刚毅。五官也不算精致,但凑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极具魔魅的感觉,让人一看不免要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睛,总带着半明半昧的多情眸光,莹莹如火,煜煜生辉,风流而又极具魅惑。仿若看一眼,就能让人身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他的身材很挺拔,匀称完美而健硕。缓步走来,竟云荡着一股游戏人间置身世外的飘逸淡雅。广袖飘飘,象云又象风,看得见抓不着,红尘万丈,却似与他皆不染身。
这样的男人,天生对女人具有诱惑力!
特别是嘴角的那缕通透的坏笑,总是让女人恨得牙痒痒。
此刻,这个典型坏男人模样的高大男人正站在‘万春楼’高高的牌匾下驻足欣赏,斜垮着肩头,嘴角吊着一缕歪笑,凤眼微眯,眼角眉梢的神韵都给人一种在欣赏女人的玩味感觉,那样子真是放浪至极!
“这字还真是不赖,风流雅韵,意味深长,果然百看不厌!”男人邪邪地说着,突然笑靥绽开,一串磁性的带着魔魅嗓音的笑声滑过喉咙,男人撩起袍角,抬脚跨进万春楼。
此时的万春楼,早已被活色生香的舞步点燃了疯狂热潮。除了万花锦簇的花台,其他入目皆是黑压压的人群。或坐或站,拥挤不堪,呼声象海啸,情绪恰似干柴烈火,那情形根本就不由理智去控制。
此刻台上表演的正是‘万春楼’内最具实力争夺魁首名唤牡丹的女子。千姿百态,万种风情,那女子倒也是有些才气的,舞步轻盈间,神态妩媚至极,更透着倾国倾城的美丽。配得上她万花丛中国色天香的芳名。
然而男人在门角站定后却只是淡淡瞟了台上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清灵灵的眼睛没受到丝毫蛊惑。倒是看着场下狂热的众人满意地歪了歪嘴角。
“公子,您来了。”此时,暗影中一女子急忙上前低首恭敬地向他称呼。
男人点点头,目光又轻飘飘地投向二楼,那里有一间罩有暗金轻纱的包间,异常突出显眼。
那女子察颜观色七窍玲珑,只一眼,便知其意,“荣王还是在原来的包间,只是今年来的倒比去年早了些……”
男人性感的峰眉一挑,微诧,邪笑,“嘻,有意思,没想到荣王竟也有被挑起兴趣的时候,真是难得……她果然不一般呢!”
男人感慨,女人却恪守规矩没说话。
“可是都准备好了?”男人问话跳跃太快,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暗影中的女子却心领神会地笑了,“花无殇倒是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她特别倔强,始终不肯改名字,这名字怎么都觉得不对盘,可是公子有吩咐,所以我也不敢太强压。”
“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强压别人呢?人家可是租住在咱‘万春楼’的,话也说的明白,意在荣王……花魁不花魁的不重要。”
男人臭臭地拉长了腔调,似乎对这种反客为主不能掌控的情况异常不满意,不过话音一转又笑着说,“不过,她倒是有些本事的,这两月风声水起,一舞成名,此后便闭门不出,欲擒故纵,极尽地挑逗着整个京城男人的心……嘿嘿,如今她闲闲两月挣的银子怕是比‘万春楼’半年挣的还多,却又一分不取,实在……”男人说着略一停顿,砸着嘴,脸上玩味一笑,“实在有趣的紧呢!”说完,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抬脚就上二楼。
“公子还是要原来的包间吗?下一个就该她出场了。”见男人上楼,女人急忙紧跟一步问。
“也好,那就开开眼界吧!好久都没这么好玩了……”男人飘来的话,玩味不羁,声音带着磁性的暗哑,异常好听,象沉年酒醇,极尽蛊惑。
女人的身子明显地颤了颤,微红了俏脸,“是,公子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红伶。”女子应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目光一眨不眨地追随着男人的背影。
或许只有在此时,她才敢抬头看他。
灯光下,竟也是个标致风韵极佳的女子,带着妩媚又知性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上楼掀帘而入,痴痴的美目一敛,叹息一声,直接转身去安排。
她便是这‘万春楼’的老鸨,芳名红伶,沉稳老辣,手段高妙,驾驭姑娘得心应手。永远一副清清贵贵的样子,见谁都不卑不亢,颇人见识。只因太过年轻,所以姑娘们都尊称她为一声红姐。
二楼的房间皆是华丽包间,虽有门,但门窗都罩有暗金软纱,外面看里面一片黑,里面看外面却一目了然。
花台上的牡丹正舞至高潮,虽然一曲未尽,但众人往花台抛出的金珠却已不计其数。
金珠不是真的金子,而是一种象征,就象骨牌一样,但也需要用金钱去买,最后的花魁花落谁家便是以这所得金珠数量多少而论。
而红姐嘴里的花无殇,也就是苏青青,此刻正坐在花台后的帏幕后悠闲地品着茶。她的婢女小茉却不安分地抓着帏幕探头探脑地向外面看。
片刻,小茉泄气地一声叹,“小姐,这牡丹舞的真是太好了,连我都快要被迷住了。今晚我们真的能压过她争得荣王的青睐吗?”她明显地很没底气,眼睛不自觉瞟了瞟自家小姐身上那再普通不过的男式白袍。
苏青青骨质柳眉一挑,一股自信透体而出,大大眼睛清凌凌,“怎么,你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了……”小茉拉着长腔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低着头却不敢看自家小姐的眼睛,“可我听说,牡丹身上光是那件舞裙就价值千金,可小姐您,身上的这件袍子还没花到三两银子……”难怪她要败气,原来她家小姐的行头比人家差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那又怎样?”苏青青敛下弯眉不以为然。
“可小姐你也不该扮成男人呀?这舞要怎么跳嘛……”小茉愁的似是要哭出来。
茶盖碰着瓷沿一声凌乱脆响,苏青青猛地把手中茶盏往桌上用力一掼,“小茉,此刻你再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回头我就拆了你骨头!”苏青青脸上尽是一片外强中奸的严厉。
小茉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一下子把头垂的很低,随后绞着襟子一声低柔,“小姐,咱们不去招惹荣王了好不好?”小茉说着,突然泪流满面地抬起头,哀求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苏青青明显一怔,随后眼眸闪烁着别过脸,“不行!血海深仇,对荣王,我誓在必得……”一声果敢,如厉剑断岩,没有任何回缓的余地。
小茉突然抽噎着难过地哭起来,“小姐,为老爷报仇,也不一定非要借助荣王……你何必要这般作贱自己。”她是怜惜自家小姐清白如玉却要以身伺虎。
“小茉,你该明白的,除了荣王,我们别无他法……”苏青青口气有些软,原本凌厉的眼眸也晕起一片迷茫无奈。别无他法,但凡有一丝可能,她也不会……
是的,别无他法!
这半年来,她穷尽所能即便潜进了皇宫也无法见到越国太后,皇宫守卫太森严了,有几次她竟差点被隐在暗处的高手擒住。苏青青心惊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委身青楼勾引荣王,实则迫不得已!
突然,帏幕外一阵喧腾,声音高涨狂热,带着疯狂,想必牡丹已经舞尽。
只听得红姐一声激动,“荣王赏牡丹五百珠……”
帏幕外顿时一阵倒吸气声。
苏青青一听,蓦地勾唇一笑,“荣王倒是大方。”
下面就该她上场了。
回头看看小茉,她还在难过,可苏青青已经不能退缩,她在心底轻轻对小茉说,“小茉,要知道,为报父仇,没有什么我不能牺牲的……我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亲手杀死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