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五岁,天真烂漫的年龄。
那一天,也是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天色如洗,阳光正好,碧色长空淡淡地铺展开来,世界一片油亮明媚。
她逆着阳光蹲在地上正吭哧吭哧地挖着蚯蚓,刚刚揪住它滑腻腻的身子,出门三个月未归的爹爹突然一声惊喜的呼唤,“青儿……”
手一抖,蚯蚓从手中逃走。她懊恼地抬起头瞪着爹爹,不想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却清俊出奇的男孩正牵着爹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精雕细刻般的容貌,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象吸收了天下间所有的灵性,晶莹剔透地美若宝石。
苏青青急忙丢掉铲刀跑过去,眼睛滴溜溜地瞪着那男孩,脏手一指,“爹,他是谁?”
爹爹笑,“他姓萧,以后你可以叫他云楼哥哥?”
“云楼哥哥?我不要!他身上真臭!”苏青青看着他明明就是个小乞丐,爹爹却还那般温柔对他,真是气愤!苏青青夸张地捏住了鼻子别过脸。
萧云楼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底的眸色带着比露珠还要剔透的莹润,并没有因为她的嫌弃而有丝毫的波动,神情少有的波澜不惊。
爹爹却笑呵呵地捏了捏她的小脏手,“青青,以后要对云楼哥哥尊重,不可再这般无礼,你真是被爹爹宠坏了!”
苏青青却扁扁嘴,转过脸,突然一下子探过头去,额头就差没抵在萧云楼的额头上了,骨碌碌的大眼睛一转,“爹,他的眼睛真漂亮啊!比夏日里最大的那颗紫葡萄还要大呢!黑幽幽的真好看。爹,他的眼睛里肯定藏了你收藏的黑曜石,我要把它抠出来。”说着,苏青青对着萧云楼猛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咫尺之间,萧云楼静若美玉一动都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苏青青却吓的缩回了手,“爹,他不会是个木偶娃娃吧?”
她爹看着她有趣,想逗逗她,于是笑着没说话。
苏青青却突然‘哇啊’一声激动地猛地纵身扑向萧云楼,“啊,爹,太好了,你竟真给我买了个木偶娃娃……”
她爹一下子傻了眼,片刻,蓦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大笑。
萧云楼被她扑倒在院中泥渍里,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凭她在他脸上使劲地揉搓捏掐,一声都不吭。她爹笑过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一手把她提溜起来,“青儿,爹爹已认下云楼哥哥做义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今后绝不能欺负他,否则,爹爹不给你饭吃。”
“不给饭吃?”苏青青扭头惊惧地问。
爹爹微笑着点点头。
这下麻烦了,她最怕饿肚子,爹爹这一招威胁对她最是灵验!
“哼。”尽管如此,苏青青却不愿在萧云楼面前认输,狠狠地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凭什么?爹爹竟敢这般威胁她!还对他露出那般宠溺的眼神,苏青青当时就吃醋了。
萧云楼被横伯带下去洗澡。没半个时辰,苏青青就忍不住跑到萧云楼的房间外探头探脑。尽管还未认同他,但心里总是泛着好奇。干什么都没劲,总想看看他,捏捏他的脸,仿若他就是送给她的玩具,牵肠挂肚地满脑子都是他。
横伯终于离去,苏青青撬开窗户‘哧溜’一下就钻进去,屋子里燃起了熏香,很温暖。苏青青做贼般蹑手蹑脚地四处张望,却发现萧云楼被洗漱一新后似乎躺在床上睡着了。
苏青青掀开了帐子,果然看到美玉一般的男孩呼吸均匀地睡的正香,那双宝石般的大眼睛合上了,但显露出来的干净小脸却越发地精致美丽,甚至还泛着一层莹润的光,让人忍不住总想去摸一摸。
苏青青刚刚伸出黑手,萧云楼就睁开了眼睛,没有惊讶,那双大眼睛却黑的吓人。苏青青立马嘿嘿干笑着缩回手,“你别误会哦,我只不过是走错了房间而已。”
萧云楼没说话却慢慢坐起了身子,此时,苏青青才看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臂颈项间竟全都是大大小小殷红的丑陋伤痕,象是用鞭子抽的,又象是勒痕,总之扭曲的相当吓人。唯有脖子上那块用金丝线悬挂着的美玉闪闪琉璃耀人眼。
苏青青吓得一下子大叫一声扭头就跑,半晌才又轻轻靠近,“你受伤了?”
萧云楼轻轻摇头。
苏青青眼眸狡猾地一闪,也不怕了,抬脚就爬上了床,把怀里抱着的泥罐子兴奋地一下子放到萧云楼面前,两眼闪闪神秘地说,“知道吗?我捉蚯蚓可不是为了贪玩,我是要把它们晒干后拿到城里药铺去换钱的,横伯说,蚯蚓也是一味药,很值钱的,能治百病……你受伤了,要不要吃一条试试?”
说着,苏青青从罐子里捏出一条挣扎的蚯蚓放到萧云楼的面前晃了晃。
萧云楼竟然立马仰起小脸张大了嘴。
苏青青犹豫着把蚯蚓往萧云楼嘴里放,手却止不住发抖,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门却吱嘎一声被推开了,熟悉的声音传来,“青儿,你在干什么?”
苏青青扭头,看到爹爹端着饭菜走进来,望着她的动作,神情相当诧异。
苏青青顿时吓的‘啊’的一声丢掉蚯蚓跳下床就跑,象是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惊慌失措地连那宝贝泥罐子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翻过窗子走走了。
而那装满蚯蚓的泥罐子却被她逃蹿时撞翻在床,爬出了满床的蚯蚓。
苏清逸立马满脸黑线地皱起了眉。
萧云楼一直目光奇亮地追随着苏青青,见她动作异常熟练地翻窗而逃,扭过头静静地看着床上的蚯蚓,突然伸出手抓起一条就往嘴里放,一只大手突然袭来把那蚯蚓打掉,“云楼,你在干什么?这蚯蚓不能吃……”
爹爹不能置信这孩子行为这么怪异!
“青青说能治病……”云楼细小的嗓音轻轻响起,随后指了指衣袖下自己斑驳丑陋的伤痕,“这个吓着她了。”
爹爹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他轻轻坐到床边,温暖的大手握着萧云楼的小手,“放心,义父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从此后,萧云楼便成了她的哥哥,明明比她大两岁,却整整比她矮一头。
而萧云楼的冰雪聪明却让苏青青比吃了蚯蚓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