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萧云楼一直望着他们相握的手久久回不过神来。
自始至终，他都未说一句话。
还是象从前那般冷性。
荣王扯着苏青青刚坐下，殿外便一声宣昂，云亭侯杨少翼到场。
还是那般懒洋洋调子，还是那般张扬又轻浮的衣着，苏青青懒得看他，便低了头。
“杨少翼见过皇上，臣来晚了，自当罚酒三杯。”说着，他邪气十足地站在庭堂中间也不落座，直接挥手让侍者端上酒痛痛快快地饮尽三杯酒。
萧湛似乎对他很是宽容，只笑笑不说话。
杨少翼随后又举杯，“今日晚宴只为瑞王，杨少翼敬你！”说着，他竟象江湖豪侠那般洒脱地对着萧云楼高高一举杯，饮尽。
萧云楼闷闷地随着他饮了一杯。
似乎随着杨少翼的到来，场上的气氛有些活络，不少一直沉默寡言的大臣望着他也不觉露出可亲的笑容，似乎他就有那种什么人都能通吃的本领。
也似乎，魏相和荣王这边的人都想拉拢他。
杨少翼饮完酒，也不往任何一方落座，直接‘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随后盘起腿，装模作样地说，“皇上，瑞王回家，可喜可贺！臣愿弹奏一曲以示祝贺！”
萧湛却已呵呵笑了起来，“准奏！”
紧接着便有侍卫拿过一张弦琴。
杨少翼胡乱弹了几手，杂乱无章，根本就是乱弹琴。
苏青青不屑地冷哼一声别过脸。
却猝不及防撞进萧云楼那澄澈中却浸满仿若受伤小兽一般痛苦的眼眸中，苏青青深一吸气，直接低下头。
此时，杨少翼的琴音有些上道，听起来渐悦耳。
突然琴声一止，杨少翼歪头略有遗撼的道，“光有琴曲索然无味，不知能否请荣王的青夫人为少翼伴舞一下？”
“不会。”不等荣王表示，苏青青直接抬起头冷面冷霜地说。
杨少翼摸着鼻子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我可否有幸为云亭侯吹笛伴奏？”此时，刘婉莹笑嘻嘻地站起来说，她可爱的表情，让人根本不觉得唐突。
“少翼求之不得。”杨少翼对着刘婉莹露牙笑着说。
而荣王这边的人似乎对苏青青很不满，虽然嘴上不说，但眼光却有丝嗔怪。
“不过，我会舞剑。”苏青青当然看到了他们的表情，想了想，才似漫不经心地道。
杨少翼顿时喜笑颜开，“那就有劳青夫人了。”
苏青青也不说话，目不斜视地站起来，有些严肃。
杨少翼赶快弹琴，刘婉莹也急忙吹笛合奏。
苏青青看似漫不经心，却突然身形诡异地一闪，守在殿旁的带刀侍卫的佩刀便已被拔出紧握手中。
在场的不少大臣都露出惊诧的目光，随后望着荣王，淡淡地惧。
荣王却始终高深莫测地淡笑着。
而荣王这边的人在望着苏青青时也终于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
苏青青自幼单纯，不识其他，却只喜武。所以她对武功的理解有比别人更深一层的认识，几近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尽管她的内力远不及荣王杨少翼和萧云楼，但其剑法的精妙，除此三人，放眼天下，也不会再有更多的人能攀得上她。
若说之前，苏青青是随着杨少翼的琴声而舞，可到了最后，几乎是杨少翼跟着苏青青的剑舞而随心所欲地弹，他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此番弹奏，根本就是天马行空，到最后，刘婉莹不得不嘟着小嘴泄气地放下了笛子。
萧云楼却突地从她手中抽走笛子，放在嘴边就吹起来。那幽扬清悦的笛音一直盖过了琴声，与苏青青的舞步相得益彰，几近完美融合。
杨少翼讶异地看了萧云楼一眼，似有些不服气，可最后，还是不甘地罢了手。
唉，他的琴音终是输了一筹。
舞毕，笛消。
苏青青并没有多少得意，似乎还铁青了脸，头也不回头只把手中的刀一扬，‘噌’地一声就插进了侍卫的刀鞘中，那个侍卫顿时被吓的脸色苍白，若不是碍着皇上在场，怕是早瘫了。晃了几晃，才站稳了身子。
杨少翼有些颓废地站起来，“皇上，臣想喝酒。”
萧湛笑不可抑，“来人，为云亭侯赐座，赏酒。”
荣王却望着萧云楼微不可察地缩了缩眼眸。
苏青青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真是晦气。”
荣王笑笑，亲昵地握住她的手，“以后，咱们都要少惹云亭侯，他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嗯。”苏青青轻嗯一声表示非常赞同。
此时此刻，她就怕荣王多心，萧云楼的笛声早已让她舞步乱的一塌糊涂，希望并没有人能看出来。
“太后懿旨到……”此刻，殿外突然传来宣扬声，萧湛急忙站起来，众臣更是急慌，都不约俯首呼道，“太后圣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公公上前宣旨，“瑞王回宫，魏相功不可没，特赐八宝玉带一只。瑞王妃，可爱乖巧，与瑞王鳒鲽情深，赏九凤衔珠凤袍一身。荣王，辅佐幼帝，劳苦功高，特赐玉凤山苏青青为其荣王正妃……”
后面的内容，苏青青根本听不进去了，她只听得：特赐玉凤山苏青青为荣王正妃……这一句便没了魂。
受赏的人都跪地谢恩，她却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荣王好笑地拉着她一起跪下，“青泽谢太后成全。”
荣王欲接旨，苏青青赶紧挡住他，“王爷……”
苏青青脸上只有惊惧。
荣王也渐渐敛了笑容，“怎么，你不高兴？”
“王爷，我可不可以拒绝太后的恩赐？”苏青青认真地说。
荣王的脸瞬间变得苍白难看。
殿中众人神色也一时很复杂，幸灾乐祸有之，愤慨有之，看笑话的更有之。
苏青青见荣王变了脸，不觉温柔地笑了，她膝头挪动几步与荣王面对面跪着，随后拉起他的手，“王爷，那位置青青根本不配坐的，你看看我，随性又不羁，不守规矩又爱睡懒觉，怎么看都不象能拿的出去仪态端庄之人，况且，青青也根本不在乎那些个虚名。但青青承王爷的这份情，我答应你，此生，你若不拒我，我便不拒你。王爷累了，青青愿为你揉肩捶背；王爷饿了，青青愿为你洗手做羹汤；若是有一天，王爷厌倦了这虚世的繁华，青青愿陪着你采菊东蓠泛舟天下……若是王爷不慎跌倒，我愿意从任何角度接住你……你若真心许我一生，我便真心还你一世，此生，绝不悔！”
一席话，情真意切，荣王还在愣怔。
萧云楼却双眼赤红地直了眼，他心里一直沉睡的魔，这一刻，终于被苏青青逼了出来。只见他手握成拳，广袖下，指尖划过掌心，带着锐利钻心的痛。
呆怔失落的还有杨少翼，他懒洋洋的笑容下，微不可察地涩了心。
终是错过了吗？
“哈哈哈哈哈……”回过神来的荣王突然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那笑声恣意轻扬意气风发，似乎得到了世上最好的宝贝，他扯着苏青青昂扬地就站了起来。
“皇上，抱歉，我心已足，太后的恩情请恕青泽不能接受。”他自称名讳青泽，已是把自己放回了根本，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荣王，而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得了最心爱人的承诺和表白心满意足的普通男人。
殿中有人在轻笑，随后向荣王的恭贺声不绝于耳。
荣王笑着周旋，手却始终紧紧握着苏青青的手。
苏青青并没有脸红，也没羞涩，只是大大方方，简单婉约地站在他身旁，目不斜视，心无旁鹜，屏弃一切不可能，只实实在在地反手握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手。
而萧云楼深痛的眸子，她是根本不敢看的。
杨少翼的失落，把心酸轻轻埋在玩世不恭的笑容里。
场中，只有荣王意气风发独占鳌头。
可只有苏青青自己心里才明白，她今日的表白只是权益之计，荣王妃，她是万万不要做的。若是做了，这辈子恐怕真的被套上了绳索，连一丝回缓的余地都没有了。
那不是她想要的。
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想保留着一丝空间，轻轻地安放着那个年少时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