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曦曦的心情特别好。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穿新衣服呢!离上次嬷嬷给她做漂亮的罩衫快有半年了吧!
埃米丽姑妈一早就出去了,爷爷伏在餐桌上不知写着什么。曦曦偷偷在客厅的镜子前面左转右转,照了又照。客厅的镜子是家里最大的了,照得也特别清楚。
这是一件蓝白相间的短袖及膝学生裙,领口和腰后分别缀着漂亮的蝴蝶结,衬得曦曦更是唇红齿白,可能因为格外开心,她的小脸也红扑扑的。
我们的小曦曦真漂亮啊,比薇罗尼卡小的时候还要漂亮。爷爷坐在餐桌旁,偷偷看着曦曦。曦曦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立即低下头去,继续刷刷地在一张纸上涂写。
“爷爷,您做什么呢?”曦曦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新衣服穿在身上,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哦,我可爱的小曦曦,我在给你的薇罗尼卡姑妈写信。告诉她我们搬家了。”善良的老人从来没有一丝怪罪过他那个任性自私的女儿,哪怕她那样无情地离开了他。
“哦,也应该告诉麦克希姆伯伯。”
“埃米丽已经给他写过信了。”
曦曦和爷爷道声再见,走出家门。本来兴奋的心情却有些不安。
已经有一段时间联系不到崔嬷嬷了。麦克希姆伯伯说她去了上海,但是自此就再也没了消息。上海,那是什么地方呢?那样陌生又遥远。嬷嬷,我不想让你去遥远得无法想象的地方。不去就好了!我宁可一辈子不穿新衣服,只要你快点来啊!
曦曦也曾经数次给自己的舅妈大福晋写信,但是,没有回信,一封也没有。
嬷嬷也不知道我们搬家了,怎么办?新衣服带来的喜悦心情渐渐隐没在无名的忧虑当中。
当死亡这样无情的字眼一再狠狠撞击一颗幼小的心,稚嫩的枝头怎么会满结快乐的蓓蕾?总会有莫名奇妙的恐惧,阴翳了鲜艳的颜色。
当一个人,哪怕是个孩子,曾经那样绝望地触摸过死亡,怎么会不时时疑心嗅到了它的气息?
不!不会!我这是咒她啊!我不能,曦曦不敢想到那个念头,但那念头总是纠缠她,萦绕她,挥之不去!心头的颤栗让她手脚冰冷,但她不能说,不愿说,不敢说。
曦曦最后一个走进教室,她差点就迟到了。这多少让夏尔夫人有些不快。不过当曦曦在阿尔伯特身边她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时,夏尔夫人的心情忽然特别愉悦起来。
任教十余年,才第一次有如此出色的学生,而且,看他们两个坐在那里,像童话城堡里的小公主和小王子一般,真是太难得了。想到此处,她微微笑了。
下午放学后,曦曦照例要和阿尔伯特一起到钱伯斯府上。弗兰克虽然早已用不着学那些简单的中学课程,但是过场不得不走。他每天放学回家时会比曦曦晚一点。有时曦曦会和阿尔伯特一起做功课。但大部分时间功课已经在学校做完了,所以曦曦总是在弗兰克房间随便找些有趣的书读,而且她也总是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书。
除非,有时候哈克过来一起玩儿一阵子。但是哈克不能总来,因为哈特夫人最近管得很严。本来哈克中午可以到曦曦家去吃午饭,还能午休,现在因为他母亲的原因,也不能来了。
曦曦可不太愿意单独和阿尔伯特玩儿。虽然曦曦自认为脾气还算很好的,但谁愿意总是和不停地挑剔自己,老是说自己这儿不行那儿不行的人一起玩儿呢?
今天哈克又找到机会了。他今天值日。不过,他可从来用不着为扫地擦玻璃的事儿费心,这些活儿自然有人来干。
“曦曦一起玩儿啊!”哈克翻翻曦曦的作业本,已经差不多了。自己可没这耐心。
“好啊!”曦曦最后看了一眼,开始收拾书本。“不过我可不想再玩儿粘知了了。”
“好,可是我不能去阿尔伯特家。”哈克看看旁边的阿尔伯特,“我妈知道了肯定又要闹着让我退学,或者换班,这样可不太好。”
“只要你有好点子。”阿尔波特带了几分挑衅,他喜欢和这个鬼主意多又胆子大的家伙在一起,“去哪儿都奉陪”。
两个人看着曦曦,自从有了弗兰克,她越来越不积极参与“集体行动”了。
看着两个伙伴期待的目光,曦曦点点头,“好啊,不过时间可别太长了。”
出了小镇,几个少年在原野上狂奔,伤感的脚步跟不上快乐的旋风,上天也不会忍心让忧伤常驻在一个孩童的心房。一阵疯跑,让曦曦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心情。
不知跑了多远,曦曦已经气喘吁吁,她的书包现在在哈克肩上了。
“哈克,到底还有多远?”阿尔伯特忍不住问。
“诺,前面。”哈克指着不远处一条溪流。
小溪不宽,清澈见底,与其他溪流没什么区别,它们最终都要聚集在一起,慢慢汇入平静的多瑙河。
阿尔伯特摇头,“就这个,太没创意了吧!”
“才不是”,哈克一脸神秘。
三个孩子脱了鞋,趟过溪水,无暇理会溪水中调皮的小鱼小虾,溪对岸是高高的山坡,攀爬上去,远远看见红墙环绕的一片白色建筑。
“我们不能够去那里的。”阿尔伯特转身,那里是兰登监狱,大人们无数次警告过的禁地。
“我们当然不去那里。”哈克沿着山坡斜行,阿尔伯特半信半疑跟在身后,曦曦小声问,“阿尔伯特,那是什么地方?”
“监狱,关押犯罪的人。”阿尔伯特小声说,“别告诉弗兰克我们来这儿了。除非以后你不想和我们一起玩了。”
“哦,我不告诉他。可我们要去哪儿呢?”
“嘘!”哈克停了下来,前面,山坡下一片绿色的树林,“我们得穿过那树林,就到了。”
“我警告你,哈克……”阿尔伯特再次确定。
“放心好了。”
树林并不茂密,约有十余排树木,穿过去,眼前一片草木茂盛的农场,周围环有铁丝和蒺藜丛做的网。
“这是监狱农场!你想进去?!”阿尔伯特吃惊地小声问。
“当然。”哈克有些自得,“过来。”
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哈克扒开遮盖的茅草,铁丝网上豁然露出一个洞,洞不大,但是对于三个孩子来讲,已经足够了。
“你不敢?”哈克望着阿尔伯特。
“有什么不敢的。不过进去如果没好玩儿的,可就有你好看了。”
“跟我来,”哈克招招手,又拉住迟迟疑疑的曦曦,“女孩子真麻烦!”
三个孩子矮身爬过铁丝网,在哈克的带领下又爬了一阵。一片绿意葱茏中忽然泛出隐隐的紫色。
“浆果,这里怎么会有成熟的浆果?”阿尔伯特惊奇道。
“嘘!”哈克竖起食指,“吃吧,我请客。”那神情仿佛不是带人来偷吃,倒好像坐在自家客厅里大大方方招待宾朋。
早熟的浆果只是三三两两零星夹在一片绿色当中,阿尔伯特摘了一颗放在嘴里,“哈克,你是怎么发现的。”
“偶然,我到这儿来过好多次了”,哈克眉飞色舞夸耀着自己的“神奇”经历,“不仅做好洞,还观察了很多天,就等浆果熟了叫你们一起来,我可是从来没想过单独受用它们呢!”哈克熟练地把浆果摘下来,一边把嘴塞满,一边又往衣袋里塞,“曦曦,你也给爷爷和姑妈摘一些,这里,还有那儿,很多的。”
三个孩子快乐得简直忘了时间,曦曦和阿尔伯特的新衣服更是沾满了草叶和绿色紫色的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