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场会面可没这么轻松。
“你找我？”那你是来找死！拔出枪，慢慢顶住那颗清秀的头颅。那个有人等待、欢喜、思念、钟情的人的头，他还算镇静，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汉斯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棕发男子，他和她确实挺般配的。至少，都在认真的生活，而且认真的可笑。
“不相信我会开枪？”卡的一声，保险拉开了。
“你会，而且你已经做过了。”声音里平静得让人好奇。
站在军营外面的时候，也曾徘徊犹豫。军营，一个犹太人避尤不及的地方，自己硬生生的闯过来。也许，忽然，在哪个角落，会飞来一枚仇恨的子弹，但是无所谓，为了她一切都无所谓。除了这个，我再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了。这比死更难受的锥心之痛，会给人无比的勇气。
自己是详细查过这人的资料，算是有备而来。风流的浪子，勇猛的斗士。眼前这个人，18岁时亲手格毕鼓动骚乱的贼首，获得过士官生最高荣誉的总统骑士勋章，在已无战火的年代，25岁晋升上尉，那是只有在硝烟中才可能有的神速。他不排犹，并不是因为他开明。一身贵族的冷酷与荣誉感，让他自视甚高。他不排犹只是因为他蔑视整个寰宇，所有人，无所谓生，无所谓死。
可是，他为什么坚持做她的监护人呢？他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多的是心甘情愿的玩弄与抛弃。曦曦应该不同，她应该还不懂，还不会为这张天使面孔陷落。她那样保护过自己，不惜与他对峙，与家庭仳离。那是怎样的一瞬倾情。思及此，暖意遍布全身，自己真不该那样想。
可是为什么呢？另一种情形，更糟。诱惑后的抛弃，会给她灭顶之灾！我还能安慰她，保护她吗？
“为什么来？”这里，可不乏仇恨的眼睛，说不定从哪儿毛出的黑枪，我可不一定管束得住。你不过是个学生而已。一个犹太人。犹太人，投机钻营，唯利是图，没有忠勇，不谙浪漫，你们应该只呆在金钱营造的世界，也只适合那里。你，真是个犹太人中的另类！
“人生有很多可能。”死在这里，也是一种，并不比离开她更痛苦，更难以选择。刻骨铭心的一抹滑落眼底，逃不过有心人的注目。
“为个女人？不值得的。”收起枪，眼神却更锋利。
“什么是值得？”
“你可以选择留下。”那将必死无疑，强劲的西风会把你们吹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那一天迟早会来的。
“当然，但我不想死在我爱的人眼前。”那种痛苦何能忍受，她是为了我们才离开的，因为爱，所以离开，虽然听上去很幼稚，但是，亲爱的人一个个离去，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她忽然崩溃？尽管，我知道，她很坚强。
“你的目的。”听你们肉麻的情史吗？我不是神父！
“听说，你取得了她的监护权。我不想问为什么，尽管这不合法。”
不合法！你真可笑！很多更荒唐的法正在为你们制定。
“如果你爱她，请珍惜她。如果你不爱她，请保护她。”
忽然爆出的一句话，凝结空气，凝结思维。在一室安静的刹那，只剩那爱字在盘旋。
“跟一个浪子谈爱！”汉斯忽然笑了出来，“你很有幽默感。”但是，那人不为所动，仍然静静看着自己。“放松点儿！”枪管捅捅那人肩膀，又搔搔自己的头，“你一定要活得那么认真？”
“认真是幸福的。”
宝蓝色眸子隐隐泛出紫色的光晕，靠近那双棕色的眼，“她很快会忘了你的。上一刻还浓情迷意，转过身就会投入别人的怀抱。”女人，都是善变、庸俗、无知、幼稚、任性的。
棕色的眼睛依然坚定执著，不再被人盯视时，又荡漾起片片柔情。“我不知道，有时候，尤其是她就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她在成长，在变化，那变化没人能把握。”弗兰克忽然放松下来，如与老友聊天，又好像自言自语，“有时候，我能感受到，她当我是父兄、情人、丈夫。但是，有时候，并不是。也许只是她自认为这样就是而已。她那样稚嫩，甚至还没有，”这如何能说？稍一停顿，“她还只是孩子。但是，我愿意等。哪怕等她忽然一天，飞奔到我面前说，对不起弗兰克，我有了心仪的男子，我只当你是兄长，可以吗？我会告诉她，当然。如果她要，我就只给她父兄之爱。”也许，终有一天，她会爱上别人，也许就是眼前这个人，但是，又有什么关系，我依然爱她，如父兄，如情人，如丈夫。
对面，还是那不屑一顾的眼神，不可一世的姿态。
“别让她做玛格丽特，至少，应该是海伦。求你。”有些摇摇晃晃，犹太青年站起身来。
汉斯一直在沉默。现在又有些嗤笑了，“什么？我是伏士德吗？”我应该是梅菲斯特，那个魔鬼，魔鬼附身！找我？你找错人了！
弗兰克默默离去，黯然神伤。但愿他别伤害她罢。
我还要见到古诺，他能保护她，也许。
曦曦，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为你，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