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地毯由门口直铺到客厅中央,两个穿着模糊的人,跪在地毯尽头。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正等在那里,这是故国的人。
“听说您找我,有事吗?”曦曦打量着不伦不类的穿着,似是而非的军服或者制服。
“您就是曦格格了。”那人匆匆审视了一下,背后一位英挺尊贵的青年风华夺目。那么,那人应该就是冯·恩斯特伯爵了。看来这个宝算是压对了。
“在下乃是大清特使,格格,请您接旨。”
“大清?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人八成是个骗子吧!
“格格,你有所不知。皇上”特使抱抱拳,“已经回到咱们女真发家的故地,定会重整旗鼓,再造山河。现在已与大日本帝国缔结友好,与德意志的盟约也指日可待。”
原来是这样,和小宁子讲的也差不多。复辟,又想复辟吗?那怎么可能。
“德意志帝皇消亡久已,纵观世界,民主人生已成为潮流。又何必做螳臂蚍蜉。”曦曦自小受父亲的思想熏陶浸淫,对那些过去的繁华早已不做多想。
“欸,格格,如果你出身平民门口出此言有何怪哉,在其位,某其政,你本是皇族正统,岂能作他想。”来使见情势不妙,也不再依礼喝跪,展开一张黄锦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诏令御敕爱心觉罗·曦隆远和硕敏曦格格……”
匆匆读毕,便将缎锦直塞到曦曦手上,“家国为重啊!”不待曦曦反驳,几个人已经行起跪拜大礼:“和硕公主千岁千千岁!”
小宁子一旁也跟着扑通跪下山呼,曦曦恨恨道:“你今儿是要跟他们一起走了。”
小宁子连忙爬起来:“恭喜啊,不管怎么说,您现在可是千真万确,实实在在的和硕公主!”
是吗?
“你起来,我有话问你。”曦曦心中起疑,这些人,过去从未看望过自己一次,照顾过自己一分,他们要做什么?
“既然御敕和硕公主,但不知有无金册印玺,丹书铁卷?”
来使窘在那里。
“这些都没有,可有封地?”
没有。
“即使没有封地,至少应该有所封赏吧!”
那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哦,在下这就回去奏明皇上,明日定将封赏讨了来,想是路途遥远耽搁住了,至于封地,将来复国有望,还怕没了这些。望您多在德国斡旋,在下听说,德国陆军元帅冯·兴登堡大人,还有您身后,那不就是冯·恩斯特大人,他们都是您的朋友。现在皇上重登大宝之意已决,又得大日本帝国支持。希望也能得到德国的支持,还望您感念家族之义,甥侄之谊,多多斡旋之,多多斡旋之。”
来使和红地毯们仓皇退走。
原来他们想要这个。
她脸色很不好。
“你想的话,我把他们全干掉。”温柔的声音渗着冷酷。
“我那个舅舅封了我一个和硕公主的虚衔而已。”曦曦有些头痛。
“然后呢?他们想得到什么?”
“他想让我说服你领兵帮着他们复国呗。”有人能了解她,曦曦忽然轻松起来,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好啊,不过,得封我做,做”做什么来的,公主的丈夫,一个特殊的词。
“做元帅。”你能行啊?!曦曦别着头。这人很无聊啊,不知道又看了什么犄角旮旯儿的闲书,想要消遣自己吧?那我就给你来个先下手为强。
他没恼,还在埋头思索着,一幅想不起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小宁子在一旁眼珠子咕噜着,看看左,看看右,恍然大悟!
“额附!格格!他是不是在说要做额附,对不对。”
“什么额附,胡说。”居然帮着外人!“妄揣上意!”胳膊肘儿向外拐。锦缎做了不称手的武器,飞将出去,小宁子却不再跪下求饶了,在曦曦的追打下东躲西藏,“我说真的!真的很般配。哎吆吆,您别抓我辫子!我是真心对您好。”您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得说。不然谁还能替您想着这些。
“额——附”汉斯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个,遥远的东方,多莫神奇的国度。
公主殿下,你愿意我做你的啊,额附吗,对吧?我没意见,领兵助你复国吗?哈哈。
外面忽然又一阵脚步声。
这人,居然还敢回来!
“公主殿下,臣忘记了,臣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借一步讲话。”严肃谨慎的神情,唬了曦曦一下,这人要做什么?
“不必,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没外人听得懂的,有何惧哉。
“呃,老佛爷曾御赐过摄政王老王妃一样东西,是一对翡翠扳指,现在庆贝勒手上的一只已经供奉给了皇上,不知道格格意下如何?”
这还真是不情,不情的很!
一束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沾染在那人身上,仿佛给灰色的制服镀上了一片斑驳的油彩,曦曦瞪着那特使。他低垂下眼睛,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擦拭颜料的破布。但愿没人用这团布擦拭世界吧!
今天不是来封赏的吗?怎么反倒跟我要起东西来了。原来你们小利大利都是要贪的。
让我回答你,用了德文,听到的人也许会有什么反应吧,我不知道。“我的曾外祖父,乃是大清道光先皇帝的嫡子,我的曾外祖母,乃是慈禧先皇太后的胞妹。我母亲的叔叔,五岁继位,号清德宗,现在这位舅舅,六岁继位,称宣统。我虽人微言轻,好歹也是鲍家街摄政王府出来的。像这样的无耻之语,我年小,闻所未闻。”嬷嬷的无数遍教导,自己又时时刻刻想忘掉的东西,如入骨髓,难抛难却,每次以为过去了,永远过去了,它却要如影随形的跟来。
“这也是为了皇上,为了您啊。”哪怕有一丝可能都要试,女孩子要动之以情,“光复大业,难道不是我们满蒙儿女共同期盼的。何况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等将来复了国,您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想吧,还有后面那位伯爵。特使的德语也是十分的流利。
曦曦不想和他纠缠了,丧母的悲苦,失怙的艰难,一一涌上心头,在我颠沛流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现在对你们有点用处了是吗?“回去!告诉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那东西已经被卖掉了,现在已经不知辗转到哪里。你走吧。我不要什么公主的封号。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要。”舅舅凭了你们这些人,还要妄图复国,唉!在一片涌动不休的潮水中,更多的是追腥逐臭之人。皇帝,他就是做了,不过还是个傀儡!
特使还欲又言,乌黑的枪管已在眼前晃动!
“曦曦,对这种人我只能用猎枪。很抱歉并没有想不尊重你的母系。”霰弹,会将一头野猪打成筛子。“下次,对待这种非法进入他人私宅的动物,我就不客气了。”
“别别别!我马上走!”特使慌不择路,飞也似的逃出大门,转瞬间逃的无影无踪。
真没用!吹吹尘土,猎枪挂回原处。18世纪用来打兔子的,现在作了装饰品,也不知道枪栓还能不能拉开。“你的舅舅皇帝想靠他们复辟吗?”女孩子神色黯然,似乎十分疲惫。
皇帝,傀儡皇帝吧。
“走,跟我来!”
悲伤了吗?那就来交换我的悲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