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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大家都不管她,您为什么偏偏要搭理她。”小宁子把绷带固定好,太好了,医生说绝不会留下疤痕的,医生还说格格的皮肤非常好。那当然!

“她得吃东西。”三天了,她甚至水也没怎么喝啊!

“格格,反正小宁子我对这家人是不抱任何念头了”。他们就是一群狼。刁钻古怪,喜怒无常。我虽然没见过弗兰克先生。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对格格非常好,非常善良,所以格格才会念念不忘的。

“格林科她没那么坏。”她只是爱得深,爱得绝望!

“我想去美国,格格。”小宁子忽然冒出个想法。

“什么?”

“我去美国。”反正邮路我们怎么都走不通了,不如干脆我去一趟,找到弗兰克先生一切就都好办了!

“万里迢迢语言不通的,你怎么找啊?!”曦曦有些担心。

“那我还不是找到您了。何况有地址。”还有很多德国人一路,我现在也能说些德国话。听懂的就更多了。应该没问题。

可是谁能帮忙呢?薇罗尼卡姑妈不行,古诺又不在,约瑟夫,他也是不肯的,只是不说得那么决绝而已,他心里也是不肯的。

图森,去找图森试试,也许他肯帮忙的。还有高利克小姐。

格林科的阁楼,门紧闭着。

“格林科,你吃点东西吧。”四天了,曦曦有些担心。她并不强壮,又那么悲伤。

很久很久,直到曦曦已经转过身去。

“你的伤好了?”门后,一个微弱的声音。

“好多了。”曦曦立刻转过身来,她就在门边,她在听我说话。

“吃点东西格林科,求你开门。”门反锁着,没有一丝打开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恨我。”你应该恨我,如果你恨我,我才会有勇气,才会在序幕徐徐拉开的时候痛下狠手,不留后患,如西里尔一样。

“为什么要恨你。”曦曦靠在门上,格林科,是不是靠在门的那头?

“我不断陷害你,甚至谋杀。”黑暗中格林科轻轻睁开眼睛,别忘了黑森林,别忘了我的故事。

“那是因为你心中的痛苦无处诉说。”我知道你的苦有多苦,我知道。

“你难道没痛苦?”你爱汉斯,但你们的爱永远不在一条轨道。他爱你,但并不理解你。我恨你,但我深深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

“可我还有更多的爱。爸爸妈妈,嬷嬷,爷爷,姑妈,弗兰克,还有古诺、约瑟夫、德鲁克。”所有这些人,爱我的人和我深爱的人啊。

“还有汉斯。你不知道他爱你有多深。”格林科一声长叹。

“他身边有的是女人。”

“你不信他,你从来就没信过他。”正是因为你爱!因为有爱,所以怕失去爱。失去的爱太多了,失去爱的痛苦又如此深刻!你的心在恐惧。

“小宁子去美国了。也许,我希望很快会有美国的消息。”但愿一切都会好。

她真的要走吗?她没有说谎。曦曦!曦曦!

格林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门打开,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格林科你怎么了?你的额头这么热!“高利克小姐!高利克小姐!”曦曦大声喊叫起来!

医生来了,又走了。

“您说什么?”可能是斑疹伤寒?!不可能!格林科从没接触过那样的病人。她才不会得传染病!

“很快会有人把她带走的。”高利克叹口气。

“图森,帮帮我!”曦曦看着战战兢兢的几个人!汉斯不在!“我们把她挪到地下室去,求你!”有人来的话我们就说已经送走了!求求你们!“高利克小姐!快给汉斯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一家人忙碌着,提心吊胆。天哪!可能是——斑疹伤寒!

阴冷的地下室,火炉熊熊点燃。曦曦手忙脚乱地铺开几床厚厚的被子,没人帮她,连图森都走了。

“曦曦,别送我走!求求你们!”格林科干涸的嘴唇微微颤抖,轻轻抬起手臂,手抖动地如秋风冷雨中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

“不会的!我在这儿呢!”曦曦把自己轻软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握住她的手,慢慢舀起一小勺温水,送到她口边。

“出去!你出去!”格林科忽然发起疯来!一把将曦曦推倒在旁边!出去吧!我会传染你的!喘息着忽然又嘶喊着,“不!别走!别扔下我一个,我很害怕。”

汉斯匆匆走到地下室门外,门半掩着,熟悉的身影笨拙地忙碌。格林科似乎恢复了不少,轻轻传出她的说话声:

“曦曦,我多么想,在一个无风的春天的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我们两个,在波光粼粼的湖边,一起读一本书,读一本关于蝴蝶的书。可惜!可惜我们再也不能了。”

“我们会的,你很快就能好起来!我们会的格林科。”曦曦的泪水长流,是啊!我们应该是多好的朋友!

“别管我了!”格林科咳嗽着,“反正你也是要和汉斯在一起的。与其让我心痛,不如早早死掉。”

“我答应你,我不会和汉斯在一起,你别吓我,我很害怕!我真得很害怕!”你不会死吧!格林科!为什么汉斯还不来?!我想我撑不了多久了!有人能帮我吗?!

“你会嫁给约瑟夫吗?我希望你嫁给他,你会很幸福的。有那么多爱你的人,请把汉斯还给我吧!”格林科晦暗的眼睛忽然焕发异样的神采!

可怜的格林科!“好的。好的,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别吓我,快好起来吧!求你!”曦曦重新抱起格林科的头,慢慢把水喂到她嘴里。

“说你不爱他。说啊!咳咳!”剧烈的咳嗽让格林科几乎再次晕厥。

“你真傻!我从没爱过他,你知道我从不撒谎。”真的,可是我,我的心痛无休无止,就那样慢慢碎裂,慢得希望末日早点到来!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汉斯在门外悄然离去。

“他怎么还不来啊!”格林科痛苦地闭上眼睛,一阵艰难地喘息!

是啊!我去看看,“高利克小姐!”高利克站在客厅内,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汉斯怎么还不来!”他在干什么!格林科病得很重。

“他早就来过了,他让你们~自生自灭。”他还赶走了你姑妈一家人。因为图森放走了你的黄奴隶。他们兄妹俩个,都疯了!

这是他的外套。曦曦把它盖在格林科身上,你觉得暖和了吗?

这是他的外套,我洗干净了,但是忘了还给他。

“其实,你喜欢他。”炉火和灯光,让地下室渐渐变得温暖。

“什么~”曦曦靠坐在格林科旁边,闭着眼睛喃喃,我好像看到嬷嬷了!我很累。

“你爱汉斯!”也许从一开始就是。

“我没有。”我在撒谎,可谁在乎呢。泪水再次流淌,为自己。

“有又如何。你们就像两列并行的火车。互相欣赏、互相倾慕、互相吸引。但是!但是永远别想走到一条轨道上,否则只有毁灭。”因为我,诅咒你们!

没有回答。

“我想去拜罗伊特,我们一起听瓦格纳。”我最喜欢的,你呢?

“好啊,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莫扎特。”曦曦几乎要睡着了,费加罗的婚礼,乐声隐约回响,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那我们就去维也纳。”曦曦,我的朋友!“我要死了,呵呵!”格林科似乎想笑,但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你是我生命印记的证明,“曦曦,你,睁大眼睛,替我好好看着这个世界!”

没有声音了!格林科!格林科!

去求他,我去求他!跌撞着爬上地下室,疯魔般狂奔到昏黄的客厅,颤抖着抓起电话。我很害怕!我真得很害怕!

我以为她不会当真,她却已经让她的仆人去了美国,很快,也许很快!我就要失去她了。怀中,金发女人迷恋地上下摸索轻舔自己的身体,身体的狂热下是彻寒凝冷的冰硬。

“求求你,求求你去看看她吧!她就要死了!她在呼唤你的名字!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是她?她为了任何人都可以,只是不能为我,哪怕一次,为什么?我读不懂你,有一刻我觉得自己的手指轻触到你微微羞涩的面颊,但忽然间变得遥远,无风无浪的晴空,你却一样远去,渐渐隐没到一片缥缈在迷雾的未知里。

他没说话,一个字也没说,可是电话里能听到女人吟糜的轻哼!天哪!你为什么要这样!格林科会死的!难道你没有一点心肝!她会死的!你的妹妹,可怜她多么爱你!

颤抖的手再次拨通电话,古诺,希望你在!

还好!至少古诺回来了!他很快会来!我要去看着她,也许下一刻格林克就会——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那里!炉火映红了格林科的半张面颊,犀利的臂膀直刺苍穹,失神的双眼痴狂血红色的浓雾,无尽的恨,在狂爱退去后的空虚中,蜂拥而入,失陷在茫茫的冥暗,如入泥沼。

曦曦失控的手抖动泼洒半温的水杯,但格林科已经牙关紧咬,双唇紧闭,不发出一丝声音,只死死盯着自己。

汉斯!她要汉斯!

那双血污的眼,混杂着极度的悲伤、愤怒、魔狂。不发一丝声音,但如晴空的焦雷,嗜血的嘶吼。

汉斯!我去找他!我疯了!曦曦疯狂地冲向门口,撼动紧锁的大门!开门!开门!高利克!你为什么锁门!

高利克跟在身后,张嘴说着什么,曦曦只觉眼前一阵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汉斯回来了,在他房间!”高利克半抱半拖着女孩,一时间忘了对传染病的惊惧!

门咣地洞开,女孩的黑色发丝在空中狂舞,惨黄的灯光下如妖魔魅影!

“汉斯!”

床上,两个人影停止纠缠,金发女郎惊叫一声,“你是什么?”

汉斯幽幽独语,“我的女奴,爬到我床上来啊。你答应我了。”

“先去看格林科。”愤怒与疲劳,损毁着所有的顽强与坚毅。曦曦用力撑住慢慢滑下的身体。

“我说到我床上来!”声音粗粝暗哑!仅有的一次,你都不肯好好听话吗?只要你走过来,我会为你重建一切!

可她没有,她瑟瑟着重复,“去看格林科。”

“她是谁?汉斯,快把她赶走。”金发女郎的丰唇在汉斯的喉头和胸腹间游走。

“听到了?!要末过来!要末滚出去!”

我,那个女人!曦曦无力再言,无法再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急奔!我要离开这里!“曦曦!曦曦!”恍惚间,大门外似乎传来古诺的声音!

古诺!救我!曦曦眼前一片黑暗袭来,重重倒仆在地上,终于可以抛却密匝的悲恸。

汉斯一个挺身站起来,任凭金发女郎扑到在床上。

“你怎么了汉斯?”金发女郎娇嗔着爬起来,再次攀上汉斯强健的背膀。

“我妹妹可能患了斑疹伤寒,就要死了,我把她藏在家里。刚刚那女孩可能传染了,还有我。”

什么!你疯了!难怪人们都说恩斯特家都是疯子!顾不得披衣,金发女郎仓皇逃出门去!

火炉内熊熊燃烧着,地下室的潮湿退却了不少,暖意融融。火炉旁厚厚的棉垫上,一阵咳嗽声传来,让人心惊。

他轻轻抱她在怀里,我妹妹。她身上,一件男人的衣服,很眼熟,轻捻了一下,难道是我的衣服?

狂聩中辗转的格林科忽然平静,蜷卧在温煦舒展的怀抱,唇边飘出断续的轻呻。

“谢谢~”谢谢你,西尔维斯,宽恕我罢。我踏上归途,从容宁适,手中只一缕轻叹似的悲悯。替我看着世界吧!我曾经伤害过的人,只要心里有爱,世界永无尽头。

“放心,我得的绝不是伤寒。你们不会有事。”格林科轻声诉说。我不恨她,我恨在那个位置的人,我恨你爱上的人。为什么你爱上的偏偏是她!

“休息吧。你不该说话。”汉斯垂下头,低吻着妹妹稀疏的长发和暗灰的面颊。

“她爱你。你不懂。去东方吧!”去东方吧哥哥,带上我永结不散的灵魂。

再见!我的朋友!我走了,这一刻,我的心无比安宁。

苍翠的墓场,空旷着,没有几个人。

“让她的灵魂在上帝的抚慰下安宁。让她的躯体尘归尘,土归土。”黑衣神父合上了圣经。

古诺和高利克对视了一眼,扶着曦曦静默了许久,黑色的衣裙,益发衬显她的消瘦苍白。情已尽,泪始干。几束鲜花轻抛在格林科的棺椁上,花朵在微风中颤栗,随即被新鲜的泥土掩埋。

“神父!”曦曦抖动的手紧抓住神父黑衣的袖子,“克里斯特街的人们,上帝会抛弃他们吗?”那些不伦之恋的人们!上帝抛弃了我,格林科说过不止一次!

神父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地拍拍女孩的肩膀,“怎么会呢!上帝不抛弃任何他的子民。”

曦曦忽然泪如泉涌,紧抓着神父的衣襟大声嘶喊:“如果没有,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为什么上帝不帮她!哪怕一点点。她那么聪明!那么灵秀!”

她不该这样孤零零躺在这里,她应该被人爱!有欢笑!有快乐!可她,从没快乐过!就因为她爱了不该爱的人吗?!难道那没有原因、没有结果、没有希望、没有尽头的爱,是她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吗?上帝一点不同情她吗?既然那样痛苦!为什么还要爱呢!如扑火的飞蛾,如填海的津卫,如逐日的夸父,如抱竹而哭的湘妃。为什么!那样痛!还要爱!还要忍不住去爱!“也许,上帝死了!”上帝死了!

“曦曦,你在胡说什么!”古诺掰开疯狂的手,紧紧抱着她,一边止不住流着泪,一边向墓园外踉跄而去。

远处,高大的身影,默默站在一束花木之后,等他们离开。悄悄走到格林科的墓边,弯腰在她的墓碑前放上一束蓝色鸢尾,这是妹妹最喜欢的花,希望你的灵魂得到慰籍。

~

格林科,一束蓝色鸢尾,为桀骜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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