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要去哪儿?”索菲亚望向对面沉郁顿挫的眼,你疯了吗?!
沉默着,良久,汉斯痴痴望着手上两枚并排的戒指,“索菲亚,我们都错了。我们都那么自信,自信到相信我们的爱可以收放自如。”在那间满是书和尘土的房间,如果我没发誓得到她再抛弃她,诅咒不可能这样轮回!不!我不相信什么诅咒!
可我们都错了,当你真爱上一个人,你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你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爱。过去我一直在寻找,寻找那条爱情的路。慢慢我才知道,爱就是路。就这样一直爱,没有尽头,无论你幸福还是悲伤,你只能走下去。格林科说的对,她爱我,但是我们互不了解,我们越是竭力探究对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越会迷失在寻找途中,即找不到出口,也遗失了来时的路。
一直以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曦曦对格林科的死耿耿于怀,现在,我想我明白了。在曦曦心目里,格林科是爱神,而爱是自私,是疯狂,是毁灭。她退缩,也许不是因为她怯懦,而是她愿意勇敢地承受失爱的痛。
也许,所以,去东方,我要去东方。
既然希姆莱一直找自己的麻烦。既然希姆莱顽固地坚信,西藏有个世界轴心,那么好吧,我来寻找,沙姆巴拉,控制全世界的中心。
但我只是去寻找我们失落的灵魂。
我把她交给你。如果我还有信任的人,那么,只有你。
照顾她。
他走了。
索菲亚和母亲沉默在病床旁边。那个优雅美丽的黑眸精灵,在一片雪白中无声无息。医生说她已经失去生存的意志,除非心的治疗,其他一切,延续不了她失去灵魂的生命。
她要死了!像上苍的一声叹息一样,终有止息。因为她,失去了爱的信仰。
可你还有我啊!银发的母亲久坐在床边,约瑟夫多爱你啊!为你,他违抗军命;为你,他触犯刑法,甚至差一点追随你海角天涯。现在他将自己流放到遥远寒冷的北冰洋,那里,在闭塞不通的秘密基地,像苦刑犯一样劳作,只为深深隐藏伤痛的心。
曦曦,孩子,你能理解做母亲的心吗?如果你听到我的呼唤,回来吧!
三个月后——
霍夫曼元帅府。
雪白宽大的餐布在长长的楠木餐桌上平坦地铺开,四周垂落。鲜花点缀如繁星,正中几盆五色斑斓的花束争奇斗艳。
身着燕尾服的侍卫进进出出不停忙碌,却又有条不紊,不发出一点声响。
霍夫曼元帅夫人偕了丈夫审视着,最后察看,不遗下一丝纰漏。
“只是为了欢迎曦曦回家,我们没有必要这样吧,会吓坏她的。”元帅四周看看,未免太铺张了。
“怎么会吓坏她?她可是公主。”夫人微笑着,粘起一支怒放的玫瑰插在丈夫笔挺西装的领口。
“别闹了,我看那孩子并不喜欢这些。而且今天也没什么外人。”只有德意志的两位新任元帅,携夫人。
“我是为了约瑟夫。”夫人摇摇头,男人,尤其是老男人,一点不懂得女人的心思。
“约瑟夫?”他连信都不来一封。我看他是彻底死心了。
“你懂什么~”约瑟夫说过,曦曦不喜欢写信,也从不看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儿子的心思我是最懂得。而且曦曦现在需要平复。时间是疗伤圣药。遗忘痛苦,是上帝赐给人类生存的最后法宝,没有它,人们连十岁都活不过去的。霍夫曼夫人的理论一向跟紧潮流。
至于曦曦,她需要很长时间才可能尝试一段新的感情。会比别人长很多。
所以现在不管她原不愿意,我会带她购物、送她珠宝、到各处旅游。除了她不喜欢的公众露面,一切新鲜事儿都要尝试一下。或许她不喜欢,但是只要没拒绝就好。这样她才能松弛下来,重新开始。
从此,霍夫曼元帅府邸出现了一名神秘女子,黑发黑眸,宁静如水,优雅、高傲、出尘绝世。偶尔,她也在格林元帅府露面。传说,这个神秘女人来自东方王室。
每天清晨,一辆警卫森严的黑色汽车,从元帅府邸驶出,直奔柏林大学校园,傍晚又按时返回。周而复始。
柏林大学文学系,一个神秘的学生,来去匆匆,无论她出现在哪里,总有警卫跟随。她衣着并不华美,但姿容绝代,仪态万方!传说,那是元首的情人!又传说,那是元帅的私生爱女!也有人说她是被挟持的通灵女巫。
传言,永远不可能被证实。没人能靠近她,她也从不说一句话。她总是半垂了眼眸,来去匆匆,仿佛误闯繁华世界的幽灵。但偶尔,大胆的男生有意无意阻住了她前行的路,或者,激情澎湃的教授在一课的收尾,看向她专注的双眸时,墨色黑眸里那刻骨铭心的忧伤,慢慢涌来,销魂蚀魄,永生难忘。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她是忧伤女神。只要有人提起,无人不驻足倾听,她的身世,她的消息,她的忧郁。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是索菲亚·格林元帅夫人的沙龙中军人们偷偷议论的焦点。
直到有一天,德鲁克·莱曼少校奉命调迁柏林驻守。
“谢谢你来看我!德鲁克。”曦曦淡淡一笑,谢谢你,让我摆脱了那个纠缠不清的日本王室。
“有人纠缠你?”德鲁克眨眨蓝眼,“那可不行,我得跟他练练,单练。”
“算了吧,他是日本贵族,日本天皇夫人的弟弟,你别招惹他。”曦曦摇头。
那个山本,也真是疯狂,不知他怎么挖到的消息,居然跑过来深情款款,说什么日本皇族与满清的联姻,无聊。
“是挺无聊,到处都是贵族。贵族比平民都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足够的平民伺候他们。”德鲁克一肚子腹诽,刚好倾诉。
“好了,人家也不是非要摆贵族的谱啊。”曦曦拉扯德鲁克衣服上一个小洞,你现在好歹也是少校啊,还四处打架惹事生非吗?
“他想把你带回东方去!”做梦,我灭了他!
“没有。”他甚至要放弃公爵衔位,和我一起到美国寻一方净土。那个日本人醉心机械,定会大有作为。但是,我不能去美国了。我要留在这里,永别了弗兰克。我多想再回到你身边,一起读数不清的童话,永远。但是永别了,过你安宁的生活吧!
因为这里有他。过去我只知道他把心给了我,我不知道还有他的灵魂。我在等他回来,虽然我不知道他回来以后又如何,但我想等。
“这次我会有很长时间陪着你。”除了那个元帅夫人的纠缠,一切都很好,难道汉斯的阴魂总不消散吗?
没人有他的消息。或者,关于他,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
三年后——
1936年,慕尼黑奥运会。
全国沸腾,举国欢庆,所有人都不停的忙碌。这忙碌甚至感染了元帅府的所有人,从元帅本人,到司机和花匠。
这是元首亲自过问的世界盛会。
“所有人,从服务员到啦啦队,必须是纯正的雅立安血统。金发蓝眼。”这是总统的命令!一份总统签署的文件摔在戈贝尔,现任文化部长的眼前。
最后一个难题摆在戈贝尔面前——播音员。现场播音至关重要,除了那些吼叫狂放的浸了酒精的傻老爷们,需要一个沉稳、柔和、圆润,怎么说呢,总之是唯美的声音。这声音能把每个字渗到人们心里,对,无与伦比的声音!
好像有那么个声音,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231位全国选拔的金发美女通过五天试播,均遭淘汰!
好像有那么个声音,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不是我说的,戈贝尔抓狂着使劲儿揉揉发胀的头,这是元首说的。我要找到这人,不然纵有再多试音,元首还是会摇头说,好像有那么个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我的天哪!那是什么声音啊?上帝!给点提示好吗?
霍夫曼元帅的餐桌旁,约瑟夫的位子空着。一对元帅正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三个女人默不作声。
自从曦曦住到这里,索菲亚回来的勤快了。霍夫曼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嘴角是轻轻的笑,三个女人的游戏,有了曦曦就变得沉闷无趣。索菲亚,别像没见过世面的丫头那样紧盯着我的珠宝盒,这些都是曦曦的。我未来的儿媳妇,我会把太阳王王后的蓝钻项链留给你,还有珍珠、红宝石…可现在不行!多少回了,每次送给你珠宝你都不好好保管,轻易就被索菲亚要走!那可不行!等约瑟夫回来会怪我的。
索菲亚正打量着对面的曦曦。曦曦独自坐着,身边是约瑟夫的空位。谁都喜欢她,一半因为她美貌,另一半因为她无所求。甚至格林都不怎么提血统优势论了!不过她也得罪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想沾腥又偷不到的人。如果约瑟夫能娶到你,也是一生幸事了。不过妈妈总是过于乐观,要知道这女孩爱着的可不是你儿子。奇怪的爱,我搞不懂。
“戈贝尔将军来了。说有急事。”管家匆匆忙忙进来回禀。两个男人止住谈论,望向自己的妻子。有什么急事让这怪腔怪调的家伙突然来访呢?他可是最讲究繁文冗节,搞得我们经常跟不上元首的思路。
戈贝尔已经匆匆走了进来。向众人点头示意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曦曦身旁的空位上,说道:“格林元帅夫人,我有件急事找您,事关重大。”
索菲亚眉毛一挑,格林在一旁也有些吃惊。出了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
“知道吗?”戈贝尔边说边将帽子摘下放到一旁,“关于奥林匹克运动会,我还差一个女主播。”
索菲亚点点头,当然,听说你选了两百多个候选人。
“元首一个都没相中。他说有一个声音,是在格林元帅府邸听到过的。”但是他并没见到人,真糟糕!也许我该把到过你府上的女宾一一筛查,还有女佣、奶妈。所有的。
“等等,”格林挥挥手,“在我家?”他皱了皱眉。
“对,在你家。”但是说过什么内容不记得了,只有那声音,温润、甜美、让人难忘。而且是非常标准的德文。
“亲爱的西尔维斯。”格林转头看着戈贝尔身边的女孩。她低着头一声不响,估计是讨厌这人坐在约瑟夫的椅子上。一定是。“我给你介绍一下,你身边是专管文化与宣传的戈贝尔将军。介绍一下自己好不好。”我想,除了你的音色,不会再有第二人选,相信我的眼光。
曦曦无奈地抬头,“您好,我叫西尔维斯·施耐德。”
语声不高,但恰似形容,就是你!戈贝尔几乎跳起来!元首说的那人一定是你。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这次冒失来访真是来对了!
“哦,这么说曦曦可以做女主播!”霍夫曼夫人有些兴奋,摇着丈夫的手臂,“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各色衣服,鞋子,首饰,亿万人都会看到你,曦曦。
霍夫曼元帅似乎也有些感动,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曦曦自己没一点兴趣。
“可以,不去吗?”曦曦犹豫一下,看向索菲亚。
“为什么?”戈贝尔十分意外地一怔!知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因为她很不喜欢说话。”格林在一旁接道。这位约瑟夫的未婚妻,似乎听说跟那个疯子恩斯特也有瓜葛。她很美,无论走到哪都是男人们瞩目的中心。可她和索菲亚大不相同!她冷淡、沉默,有时候你甚至怀疑刻板约瑟和这沉默的女孩是怎么会走到一起的。除了礼貌必须,我听到她讲话不会超过十句。很多登门拜访的军官都曾怀疑她是不是哑巴!
“我也没有金发碧眼。”曦曦补充了一句,站起身,向周围点点头,又向霍夫曼夫人笑笑,转身退出门去。
“怎么回事?能说说吗?关于这位小姐。索菲亚。”戈贝尔看着对面微笑的格林夫人。
“她是我弟弟的未婚妻,”一直以来曦曦在元帅府的身份就是如此。“她还有个绰号,冷漠女神,刚好和我弟弟契合不是吗?”刻板约瑟。
不过有能说服她的人,母亲,还有一个肖似汉斯的少校,德鲁克·莱曼。所以放心好了。
在那激情四射又诡异离奇的盛夏,慕尼黑,一个声音传遍每个角落。
闭幕式,是最后的狂欢!
“是曦曦!那是曦曦!”埃米利姑妈从车上下来,紧紧跟在德鲁克的身后。
她长大了!丰满许多,迷人又优雅!除了书信和电话,好几年没见了!听德鲁克说,你现在很好。约瑟夫·冯·霍夫曼中校的未婚妻,你还考上了柏林大学文学系。你的梦想一一实现。埃米利把曦曦紧紧搂在怀里,不停亲吻,喜悦的泪水止不住四溢。要是弟弟还活着该多好,要是父亲还活着该多好!
“即便是元帅府,我也有探望的权利,曦曦,这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劝阻我别去柏林。”埃米利抚摸着曦曦的黑发。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在那种地方适应吗?为什么薇罗尼卡说移民就走了呢!信也不留一封?还有约瑟夫,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太多太多疑问!
只要你过得好,曦曦温柔地依在姑妈怀里,11年了,还记得你带我初来的时光吗?我知道这些年,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约瑟夫的工作涉嫌机密,我怕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是想让你安适轻松,不要有那么多烦扰。
十一年前,汉堡的一个小小酒馆,埃米利姑妈,我,还有德鲁克。十一年后,慕尼黑,仍然是我们。叫我如何不相信轮回!
谢谢你德鲁克,你帮了我大忙!你一直帮我照顾姑妈,一次次帮我自圆其说。甚至薇罗尼卡姑妈的事也请你帮忙。
慕尼黑的狂欢已经落幕,埃米利姑妈执意自己回去。德鲁克静静坐在曦曦身旁,帮她收拾各种杂物。
“莱曼少校,你这负责安全警卫的长官未免太不尽职了。”竟然偷跑到播音室来,一坐就是半天。不怕上峰责罚吗?
“我来这儿就是执行公务。”知道有多少人为你迷人的嗓音痴迷吗?太多太多的年轻小伙儿都在问,那是谁?!所以你需要特别保护!
你又开玩笑!你最爱说笑了!一本播音稿无辜地被用作偷袭武器,砸在德鲁克头上。
你又用书砸我!会变笨的!德鲁克一脸凶神恶煞:“小姐!袭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好啊,刑期多少?”刚好可以不面对那些人,谁知道这次回去又要起什么波澜。
那一刻,她的黑眸中,忧伤的海潮退却,眼神如月光般柔和,又带了婴儿般挑皮的嬉笑。瞬间,一句话差点冲口而出,终生监禁!在我身边。
可是,你心里装满汉斯,永远是汉斯。
他与他,那样相像,面颊、眼眸,一瞬间曦曦愣愣出神。
你在思念他吗?三年多了。杳无音信。他,去了遥远的东方,踏着你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