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是转告乔夫人的。”杨总管见我和赵姬都是一脸的疑惑,又重复了一遍。
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他对我深深行了个礼:“丞相让小的转告乔夫人,若夫人闲着无趣儿,就往前厅上去走走,也好和丞相说说话儿。”说话时的语气明显比刚才对赵姬说的恭敬了很多。
“什么?杨总管,你莫不是听错了吧?!前厅是丞相处理军纪要务之处,向来是不允许旁人入内的!怎会让她这个,这个吴人前去?”赵姬又气又急,美艳的面孔都变了颜色。
“赵夫人,小的不至于糊涂到这种程度。”总管冷淡的口气显得有些不耐。转向我时,他又恭敬道:“乔夫人可想前边去坐坐?若是想去的话,丞相已让我带了软轿过来。您说呢?”
轿子都到门口了,容得我说不么?只是这总管卑躬屈膝的请示,又让人找不出碴来。我点点头,转身对小菱道:“走罢。把炉子上的水倒来,带上。”炉上熬的是茶。现在我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既然小樱是派来监视我的,那也不好让她难做。跟着就跟着吧。
我坐上软轿,欢天喜地的小菱端着茶水跟在轿边。我们在赵姬咬牙切齿的注视下离开,毕竟相对于让我破例进政要处的恩宠来说,送她的几件玩物根本不算什么。她刚刚是兴高采烈稳操胜券地向我示威着,一下被比下去后心理难免扭曲。
软轿并没有去我进来时见过的那间大房子,而是停在了旁边的一处不起眼的房前。看来这曹操确是小心谨慎,性情多疑。若是刺客来了,怕也只会往那堂皇的大殿去搜寻,谁会想到堂堂一丞相,竟会在这么间不起眼之处办事。
我从小菱手上接过茶水,自己端着跟着总管走进厅堂。此处小菱自然是进不来的,这茶我却不得不带着。面对着曹操,我心理就弱势了一大截,他那阴晴不定的性格,更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为了抑住那千日醉,诸葛的茶是必不可少的。只是这茶,现在只能我自己来煮。
屋子很大,很阴暗。一路走去都是满满的卷轴,沉甸甸地压得人心慌。暗凉凉的气氛,我只能紧握住手中的茶水,贪恋着那一丝丝温暖。
“乔儿来了么?进来罢。”曹操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大殿中孤独的回响。
我绕过一排器架,便看见了端坐案后的曹操。虽是上午,但天有些阴霾,他的案上点了几支灯,烛光静静地燃烧着,因我走动带起的风而摇曳起来,照得曹操的脸光色陆离,让人看不清晰。他深深地盯住我,我在案前向他行过礼,默默退至离案最远的坐垫上坐下。他也不说话,低头翻阅起卷轴。我坐着,腿渐渐有些麻木起来。若说这时代让我最受不了的便是这坐的方式了,就是跪在一个软垫之上。时间短些还好,坐的时间稍久了,就会又酸又麻。
我偷眼看看曹操,他正低头锁眉地看着一份文书,似是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偷偷地挪了挪脚,想换个姿势。只是这衣裳又是窄裙的,活动余地并不大。我索性把腿放到身前来,屈膝坐着,下巴抵在膝盖上,望着屋外暗沉沉的天,默默地算着日期。
“乔儿,你过来。”我一惊,转头看曹操,他锐利的眼神看着我,也不知看了多久。虽然没有什么怒气,但还是让人有些害怕。我依言走近他身旁,便提醒自己不要看那案上的卷宗,虽然我知道那里面肯定有我想知道的东西,但我留在他身边是更为重要。在我没想明白他特意让我来此的原因之前,我决不能轻易动作。
“怎么,腿坐麻了?”他仰头看着我,“你倒是我见过的最不能久坐之人了。这么久了,还未习惯么?”我听着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越听越心惊,淡淡地解释:“我只是不习惯这屋子罢了。又阴暗又冷。”
曹操看着我,冷冷却专注的视线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我在他的注视下低头,他却转移话题道:“你带来的那是什么?我看你喝过了好几口。”果然,他一直是在暗中观察着我的。“没什么,只是我爱喝的水罢了。”我不想多做解释。
“是么?你爱喝?拿来给我尝尝。”没想到他却是兴致盎然的样子。无法,我只得递给了他。他喝了一口,砸吧了两下,皱起了眉。我淡淡地笑了,这苦涩的茶,初喝肯定是难以下咽的。他看着我的笑,却意外地放松了表情,也淡笑道:“乔儿,你不知道,你那云淡风轻的笑,有多美!”
我想我一下红了脸。因为曹操明显笑得带了几分揶揄。我忙打岔:“我这又苦又涩的东西,自然不能和赵姬夫人的养身汤媲美啦!丞相若是喝不惯,还是还给我吧!”我红着脸说着,伸手去抢夺着。
“呵呵呵!”谁知他竟笑出声来,故意把水举高,看着我脸憋得通红奋力去争抢的样子。
门口的几个侍卫听见异响,匆匆地跑了进来,却见到往日里冷酷得冰封三尺的丞相,正笑出声来地和一个女子嬉戏,顿时目瞪口呆地立在了原处。
我见有人来了,也只得站住脚。刚才不理智的举动想必都落入他们的眼里了,思及此,我脸更红了,不由得怯怯地往曹操身后躲了躲。曹操转身搂住我,在我耳畔轻语:“你也不知道,我多喜欢你红着脸含妒地和我撒娇的样子!”含妒?撒娇?我有么?
我不解地抬眼,却看见他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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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日来,曹操无一刻放过我,总是带着我到东到西,观赏一些景致,却从不接近营房。我很是受罪,对着冷冷冰冰喜怒无常的一个主宰者,任谁也不会玩得开心。只是再冷淡的对待,却也总不能将他疏离,就是这么冷冰冰地在我四周出现,整个白天就让我完全没时间待在房中了。
幸好他从不勉强留夜。我勉强安慰自己。
这日夜里,天已是渐渐凉下来了,我静立在窗前,看着幽暗的天色。这曹操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似一处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你沉溺其中也还见不到底。这两日的相处下来,只是觉得对他的害怕减少了些许而已,要说到这个人,我还是一点了解的把握都没有。
但不管如何,至少我成功地留在了这里,他也不再冷落我,能为都督和诸葛多争取些时日,毕竟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夜空是繁华的,璀璨的星辰闪烁着任何钻石都无法媲美的光芒。别馆里也很安静,自从那日后,赵姬也未来找过我麻烦。我耳听着秋虫轻叹岁月将逝般的轻吟,看着窗口的景致。窗外的修竹忽然摇晃起来。我皱眉,并未起风啊!如何会......再细一看,只有中间的那一棵正在轻轻摇晃着,竹丛被我的小屋环着,除了我站的这扇正对着竹丛的窗户,外面人很难看见。
我不动声色地坐到桌边,拿起一块帕子翻看了一会,再对一旁忙着剪裁的小菱道:“小菱,我这两日想着要件粉蓝的衣裳,屋里有料子么?”小菱细想了想:“回夫人,屋里是没有的,要不要奴婢这就去总管那要一匹来?”
这小菱自从曹操经常让我陪伴左右以来,对我的态度可谓恭敬至极。我点了点头,她便一溜烟地去了。
我关好门窗,只留了竹子旁的那一扇。果然,一道人影一闪,正是连日未见的听均。
只是他已是狼狈不堪。衣衫比上次见时更是褴褛了,发丝凌乱,一手抓着上次我未来得及给他包扎的伤口处,脸颊明显消瘦地凹陷了,面色黯然,唇色苍白,只有那一双眼,却还是明亮依旧。我连忙上去要扶住他,他却向后退了退:“听均久未打理,姑娘的手仔细弄脏了。”声音已是嘶哑难辨,似是多日未曾开口。
我不禁鼻子一酸,泪花模糊了他的身影。听均,我的听均,看着你我便已知道这连日来你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在这里住着,衣食无忧已是觉得难熬,你还要隐藏着踪迹暗中护我,可以相见定是一宿好觉未曾睡过,也定是一顿好饭都未好好吃过!天越来越凉,瑟瑟秋雨中,这几日你是如何过来的?见了我,担心的却还是生怕弄脏了我的手......
我执意扶着他坐下,我给他倒了杯水后,蹲在他面前,仰望着他。他不安地坐着,看着我簌簌掉下的泪,伸出未伤的那只手来,似是想为我拭去。但终究,他还是收回了手。
“你伤还未好么?给我看看!”我想去掀他的衣袖。他忙躲闪,道:“不,姑娘!时间不多了,我要告诉你......”
“唰!”剑出鞘。一道寒光指定听均,我忙乱回头,剑后是小菱得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