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皇宫内,皇帝望着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的昭阳殿,阴沉的双眸却睁得圆大,一丝蚀骨的疼痛令他的心窒息得难以呼吸。他脸色白得似鬼一样,宫人都在紧张地救火。本以为是已经失去圣宠的德妃,看到皇帝痛苦点极点的表情,众人都是幡然醒悟,更是卖力地救火。
可是火势太大,整个昭阳殿已经全部陷入了火海。呜咽的风声,宫内众人凄惨的呼喊声,指挥救火的传令声,皇帝已经听不到了,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疯狂,眼睛通红,神情惨烈,天子之怒,谁人敢惹。
三皇子赶到皇帝身边,装出一付十分卖力的面孔:“父皇,火马上就要就烧过来了,您还是先回宫吧。”
皇帝的身子有些摇晃,仿佛无力似的靠在身后大总管的身上,虚弱地说道:“如果你救不出德妃,云氐,永不准涉足朝堂。”
就是这样一句简短的话,却如泰山压顶的令所有人面色一变,看似对德妃无情的皇帝,竟然对她如此深情。
三皇子惊呼道:“父皇,这不公平。”
皇帝本已虚弱到极致的身子瞬间紧绷,利剑般的目光射向他,冷哼道:“公平,你问朕要公平。”
三皇子咬牙迅速起身,这次他是真的拼尽了全力,他甚至召来了死士,冲进了昭阳殿内,可是却再也没有人能从里面再冲出来。禁卫军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列,这场火会改变太多人的命运,首当其冲的就是云氐一族。原以为宠冠二十年的贵妃牢牢地把圣心抓在手里,可是在刚才天子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中,她已经成了天底下一个最大的笑话。天子心果然是深不可测的,天子金口一开,如果德妃没能从火场中活生生地走出来,那么就注定了云氐一族的命运,会彻底退出天朝的政治权利中心。
终于,那冲天的火势终于灭了,昔日那奢华精美的宫殿就只余断壁残垣,一缕缕黑色烟围着那上空飘然不去,仿佛也在呜咽着不肯离去。
皇帝低喃道:“火小了,你们赶快进去救德妃。”最后几个字,他却是喊出来。
众人都跪在地上,谁也不敢上前,这样的火势就算是石头也会融化的。内务总管赶紧吩咐道:“快进去找德妃娘娘。”
三皇子早已经冲入了了漆黑的昭阳殿里,只见里面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尸体,哪还分得出谁是谁。德妃虽然被幽禁在昭阳殿中,可是却并未迁宫,所有的分例都还是照原来的样子。大大小小的太监宫人不下百人,可是竟然都被活生生地烧死在里面。这火是如何起的,成了最大的悬疑,就算火势在怎么大,怎么会没有逃出一个人来。
他脸色惨白,这场火固然把母亲最大的劲敌除了,同时也把云氐一族的前途全部给灭了。
皇帝不顾那热气蒸腾,亲自大步踏进了只见一道门槛的昭阳殿,眼睛望着那一地的尸体,他笑了,笑得极其古怪,像是欢愉,像是痛苦,也更像令人心酸的凄励。笑声中,他的身子抖得像那风中零落的碎屑,片片凋零,素手一拂,躲开了太监的掺扶,步履零乱地走出了昭阳殿,那本应清俊的容颜在瞬间苍老。
三皇子邪气残忍的眸子瞧着远去的父皇,心中怒极,父皇为了德妃,竟然把云家永远放逐于权利中心,那可是他的母族,没有强大母族的支持,他怎么能登上帝位。
今天这场大火,云贵竟然妃没有出现,本身就是不正常,如果这真是母亲同舅舅做的,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凤宸宫内,云贵妃阴冷的眼睛里闪着一丝狠毒,这女子死得好,这场火也来得诡异,当她听到火讯急忙赶往昭阳殿时,只听到皇帝那一句云氐永不得涉足朝堂。她的心猛地一痛,一股铺天而来的恨意淹没了她。没想到,皇帝的心还是留在那该死的德妃身上。最后,她转身一扭,恨归恨,可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能保住云家。
三皇子如风一般地冲入大殿,正准备开口,看到母亲的表情,他选择了闭口,母亲的神情预示着已经得知了一切。
随即又是两人快步而来,是云家家主云思成与云家少主联诀而来。
云思成蹙起双眉,形势急转而下,原以为四皇子一党倒台,太子宝座非三皇子莫属。谁知,一场诡异的大火竟然把一切都已逆转。
云贵妃恨声说道:“看来这么多年来,陛下心中一直和我们云家做戏。既然皇帝不仁,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云清风轻轻摇头:“从昨天八哥出事的那时起,云家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圈套之中,暗处之人把孩儿与古如烨都骗出了帝都,然后这昭阳殿就莫名其妙地起了这场大火,令我回援不及。”
云思成轻哦一声:“风儿说得有理,此场大火最大的赢家又会是谁?”
云贵妃冷哼一声:“那就只有大皇子与二皇子二人。”
云清风若有所思地轻笑:“不一定,也许有人要的并不是要赢,只是另有所谋。”
云贵妃也是一脸思索,那四皇子素有腾云之志,并不是就这么轻易认输之人。
“难道就这么令皇帝夺去我们所有的权力,而什么都不做吗?”云贵妃不甘心地问道。
堂中气息一冷,一条身影凭空出现在前大殿内,附在云清风耳边,然后飘然而去。
云清风的眸子寒意更甚:“昭阳殿内加上德妃一共八十九人,我们派进去死士二十一人,一共是一百一十具尸体,一个不少。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火,有人从里面把所有门窗拴死,”
“那岂不是昭阳殿内人故意寻死。”
“不可能,这样集体寻死,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消息透出,太不寻常。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渗透了昭阳殿,冒充宫人,然后烧死昭阳殿所有人,自己却趁乱跑出了昭阳殿。”
云思成点头,这是最为可能的说法。
云清风声音一顿:“还有一种可能,这只是丁德妃金婵脱窍之计。”
云贵妃闻言,忍不住娇颜刹白,丁德妃死了也罢了,如果真是假死,那当她活生生地站在皇帝身前时,会发生什么,任何人都不可预料。当她明白皇帝对她的虚情假意时,她更恨,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喝干她的血。她给她当了二十年的箭耙子,让她安然地在皇宫享受一切,而她却在拼命地挣,拼命的斗,扫清了挡路的石头,才挣得这贵妃之位。到头来,竟然为她人做了嫁衣。她这一辈子的大好年华都耗在这吃人的皇宫内,也就罢了,她绝不甘心,看着对手的儿子坐上皇位,她不要再这样窝囊地过下去了。
云贵妃银牙暗咬,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哥哥:“我决定,不管敌人有什么阴谋,我们要先发制人,先拿下皇宫再说。如果皇帝真的要夺云家的权,我们真要放手吗?”
云思成悠然一叹:“皇帝想夺就让他夺吧,那明面上的东西又值几金?”
“帝心难料,轻易就逼宫,我怕我们输得更彻底。”云清风摇头叹道。
又一人轻身飘了进来,急声禀道:“皇帝亲自去了宗王府。”
屋里三人瞬间变色,半晌才听一声轻叹:“再探。”
那阴森冷厉的宗王府前,皇帝失魂落魄的看着大门上的匾牌,眼中一阵恍惚,自己把儿子关进了宗王府,却弄丢了她。他还记得当日在大殿上,他眼中嘲笑着说,父皇的女人何止一个,可儿臣的母亲却只有一个。
当他的脚终于踏进了宗王府大门时,却发现里面冷清似鬼屋,满目荒凉,一个削瘦的背影正面对着他,拿着一本书正出神地看着,一身清淡的袍服不染尘埃,一张美丽如谪仙般的脸孔淋浴在阳光下,仿若神仙。
察觉到有人靠近,南宫孤鹤抬起头来,看着来人双目之中闪过明显的诧异,可是转而变得更为从容清淡。
“见过父皇,”南宫孤鹤只是微一欠身,并未行大礼。
看到他的表情,皇帝仿佛显得更脆弱,一行清泪却在瞬间爬上了脸孔,皇帝的眼泪,南宫孤鹤的心中有人仿佛给了他重重一击,让他所有的意识在顷刻间模糊。从小到大,他除了见识过他的冷漠无情,见识过他的杀伐决断,见识过他的英明睿智,见识过他的风流凉薄,见识过他的温柔体贴,见识过他的雷厉风行,见识他太多,却从没有见识过他的眼泪。这眼泪何其而珍贵,皇帝的眼泪,天地间何其而难得啊,他仰天而叹,可是这眼泪却如此廉价,让他不耻。
他喃喃自语:“儿子,我弄丢失你的母亲。”他记得,她最喜欢这样唤着儿子,让人感觉分外亲切。
南宫孤鹤只是恍若不懂,轻轻问道:“母亲走丢了吗?”
风来了,吹干了皇帝脸上的泪珠,眼睛也变得迷离,眼神空洞,就像一口干枯的空井,他神情有些恍惚,轻轻摇头道:“昭阳殿大火,所有宫人无一逃出。”
“什么?”南宫孤鹤一声惨呼,身子猛然起身,摆在膝上的书已经掉落在地上,睁着一双痛极的大眼看着他。
“我对不起你,儿子,”皇帝有如失去灵魂般直视着他,神态垂垂老矣,“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
南宫孤鹤仿佛不会动了,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皇帝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绢,丢给他,苦笑道:“祖宗留下的东西,让我苦了一生。作为我最心爱的儿子,我一直就不想让你当皇帝,我想让你做一个逍遥于天地间的却又强大的人,这样才能自保,才不会在这枯燥的皇宫内耗尽一生。能够和你心爱的女子携手一生,让你母亲能够出宫,含贻弄孙。为此,我让云家当了箭耙子,可是我竟错了,没有保护好我这一生最爱的女子,让她活活烧死在宫内,我竟不知道她的尸身是哪个,你说我错了吗?”
南宫孤鹤紧紧抓住圣旨的手,微微颤抖,寒冰包着的心微微有些动容,他父皇的话道尽了帝皇一生的辛酸与无奈,看似无情却有情,情更深,伤更深。
展开黄绢看来,看着墨迹有些淡了,看来年代已久,上面竟然是写着是三皇子为太子。
“为了弥补我对云家的无情,我老早就立下密旨,让三皇儿做太子,可惜他们却为了这太子之位,唉。”他朝南宫孤鹤轻然一叹,“如今,让三皇儿登位,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这皇位你还是接了吧。”说完,他又朝他递给一卷黄绢,这次的墨迹是新的,显然是刚写的。
双手握着两卷不同的圣旨,南宫孤鹤觉得分外沉重。心情更是汹涌澎湃,当真是帝心深不可测,三皇兄原来早就是父皇心中内定的太子,而自己为了太子谋划多年,是因为父皇太爱他们母子,想要他们过另一种生活,可是他能吗,为了这个位子,他费了多少努力,才走到这一步,想到母亲的脸,南宫孤鹤毅然咬牙,他不能就这么退出。就像父皇说的,他已无退路,云家一族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母子。必须除去云家,必须登上大位,必须一统天下。
屋外参天树枝叶繁茂,整个树叶轻轻一动,阴冷气息已然悄失,南宫轻轻皱眉,目光轻闪,嘴角轻扬,他们云家的手还真是伸得太长了,
看到南宫孤鹤,皇帝欣慰的笑了,笑颜飘渺,双神却闪着一丝绝然:“我一定要查出你母亲的死因,我不相信你母亲是自尽的,她从来都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就算她有心要死,决不可能拉着这么多人为她陪葬,这件事情必然是云家做的。”此时的皇帝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只有复仇的念头占据着心头。
“我一定要拉下云家,为你母亲报仇,也为你扫清障碍。”皇帝把手上的一枚黄金打造的令牌递给他:“拿着它,好好利用。”说完,抬脚便走,没有了来时的失魂落魄,让他又回复到了铁血帝皇的横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