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六年二月下旬,大明皇宫灯火通明。
偌大的乾清宫中,烛火摇红,映衬出天子明堂的金碧辉煌和皇家气派。
天启皇帝今天突然心血来潮,在做完木工之后,破例在乾清宫上起了“晚朝”。
殿下正跪着两颊流汗,诚惶诚恐的当朝大太监魏忠贤。
“进忠啊,你也算是朕的老臣了。今天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说说你这六年来,都做了哪些让朕失德的事情啊?你要是能说得清楚,或许朕可以原谅你而不加追究!”
“皇上,请恕老奴愚昧。老奴实在不知皇上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突然要责问老奴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欺瞒朕到什么时候?你干的那些事情,难道真的要朕给你数落数落吗?”
“皇上明鉴啊!皇上,这么些年来,老奴为了皇上,为了大明江山,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勤勤恳恳,呕心沥血。老奴自问老奴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对得起大明社稷,对得起太祖皇帝打下的这片江山。老奴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总会自问,这对得起大明江山吗?这对得起当今年轻有为的英明天子吗?为此,老奴每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了事情,上对不起皇上的知遇之恩,下对不起黎民百姓的翘首期盼。皇上,老奴都这样舍生忘死了,难道皇上您现在还不能体谅老奴吗?”魏忠贤突然“老泪纵横”,双手捶地,嚎啕大哭。
“爱卿,你这是为何?……,你没有必要那样…。其实朕也没别的意思,今天叫你来也只是想澄清一些事情,并无它意!”
“不知皇上深夜叫老奴来,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昨天有几个老臣来觐见了朕,说起了朕一些不知道的事情。朕不敢确定事情的真伪,所以才找爱卿来对质的,爱卿你看…。”
“哦,皇上是要问老奴一些事情啊?老奴还以为皇上要治老奴的罪呢!老奴也知道,这些年为了大明江山,老奴是得罪了不少人!”魏忠贤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听到皇帝只是要问他一些事情是,他如释重负,擦了擦眼角其实不存在的“眼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奴知道皇上是因为信得过老奴,才会找老奴来对质的。否则皇上就是凭借别人的一面之词,也照样可以将老奴治罪下狱。老奴今生得遇皇上这样黑白分明的的明主,实在是老奴一生的洪福。老奴斗胆请问皇上,您是被什么事情所困扰了呢?”
“爱卿,其实也没有什么……朕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讲,这让朕有点难以开口啊!”
“皇上,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帝不敢说的话。皇帝说的任何话都是金口玉言,普天之下,莫敢不从。皇上又何必顾及老奴区区一草莽呢?皇上有什么话,请您直接下谕老奴,老奴听着便是!”
“爱卿,左谕德缪昌期、前左都御史高攀龙、前吏部主事周顺昌、扬州知府刘铎昨日联名觐见朕,说起天启三年爱卿害死朕四妃之事,所以起疑心啊!”
“皇上,老奴冤枉啊!皇上您就是借一千个胆子给老奴,老奴也不敢害皇上您的宠妃啊!害帝妃就等同于害皇上,这么大一定罪帽子扣到老奴的头上,你让老奴我如何受得起?皇上如果只是想老奴死,可以随时赐死老奴啊,何必轻信奸臣的谗言,让老奴戴着那么大的一顶罪帽子而死于非命呢?皇上……”魏忠贤再一次“痛苦失声”,“皇上啊……您知道的啊,老奴是冤枉的啊!”
“爱卿不必如此,朕听了他们四人之言,其实也颇多怀疑。今天找你来,不就是对质吗?”
“皇上,您可万万不要相信这些东林奸臣的话啊!这些东林奸臣个个心怀鬼胎,表明上自称”清流“,实际上个个都是沽名钓誉之徒。他们既然都不留恋政治了,如今又为什么来妄议朝政呢?而且高攀龙、周顺昌二人,如今不都已经赋闲在家了吗?怎么可以随便接受天子的召见呢?他们分明是心怀叵测,要来挑拨皇上和老奴的关系啊!皇上您天纵英才,难道这也没有看出来吗?”
“若如此,那爱卿你说得不也无道理啊!那爱卿,他们说你害死四妃之事,你可有何辩解?”
“皇上,这些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老奴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老奴可以对天发誓,四妃之死跟老奴一点关系都没有!”
“进忠爱卿,非朕有意怀疑你,但是你得自圆其说才是啊!朕听他们四人说,天启三年,你接连害死赵选侍、张裕妃、胡贵人和成妃四人。可有此事?”
“皇上您这不是要冤煞老奴吗?这四罪妃,难道不是皇上您自己亲自下旨赐死她们的吗?怎么如今却怪罪到老奴头上了呢?”
“进忠,你分明大胆,你敢污蔑朕,你想造反吗?”
“皇上,您就是借老奴一万个胆,老奴也不敢造皇上您的反哪!只是这四人的确是皇上您亲自下旨赐死的。没有您的圣旨,普天之下谁有杀得了皇帝的妃子呢?”
“进忠,你…你…你…,真是岂有此理!朕什么时候下旨杀的她们了?朕怎么可能会下旨杀了自己的妃子呢?这事…你得跟朕说清楚,不说清楚,朕砍了你的脑袋!”
“皇上要是想砍老奴,老奴就是长了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皇上您砍的。但是老奴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天打雷劈。皇上您天纵英才,愚昧的老奴怎么可能欺瞒得了您呢?既然说到四妃之死,那就让老奴一一给您禀明吧!”魏忠贤收起眼泪,开始“回忆”起往事:
“天启三年,赵选侍恃宠而骄,借着您的宠爱,竟然大骂奉圣娘娘,说奉圣娘娘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带大了一个皇帝老子吗?她又不是皇上的亲娘,得瑟什么!她一个农妇,怎么可以把自己当成后宫娘娘呢?她不配!她分明就是一个奴才,那配享受娘娘的待遇呢!”
“赵选侍分明大胆,她怎么可以如此欺辱朕的干娘!”天启皇帝非常恼火,“真是死了活该!”
“是啊,皇上,所以老奴当时请示您:是否要将赵选侍赐死?您当时不也是首肯了吗?”
“这……朕好像没印象了都…。”
“皇上您天生贵人,怎么会记得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呢?皇上您当时不是在造您的”乾清宫“吗?”
“嗯,这赵选侍倒是死有余辜,她侮辱朕的干娘,等同于侮辱朕,分明想造反,早死活该!那张裕妃呢?”
“皇上,张裕妃也是一样的,她仗着自己有身孕,就非常的嚣张跋扈,还大胆地挑衅中宫娘娘,说将来她若生了龙子,一定会入主中宫的。更可气的是,她也因此不把奉圣娘娘放在眼里,经常在奉圣娘娘面前耀武扬威,说将来她若是当了皇后,一定不会轻饶了奉圣娘娘这个乡巴佬!”
“张裕妃好大胆子,她竟敢说朕的干娘是乡巴佬,她自己算什么东西!真是老天有眼,让她喝屋檐水而死!”
“是啊,张裕妃不是被皇上您赐旨绝食吗?她没有什么吃,最后只好喝屋檐上掉下来的水!不过她这么嚣张乖戾,饿死活该。只是可惜了腹中的大明皇子!”
“朕愧对列祖列宗啊!朕后宫妃嫔无数,却未能给祖宗留下一根苗子啊!那爱卿,你再说说,胡贵人和成妃是怎么死的?朕听说,胡贵人是你派杀手杀死的,而成妃却是被你关在柴草间饿死的,可有此事?”
“皇上,这是天大的冤枉啊。皇上,在天启三年的时候,您不就这事情还问过老奴吗?老奴当时告诉你说,胡贵人是突得暴病而亡的,与老奴没有丝毫关系啊!而成妃,她的确是绝食而死的,但是她的死,也是皇上您亲自下的旨,不是吗?”
“这…。朕怎么一点也不知情呢?”
“皇上,这也不怪您。您是大明天子,九五之尊,不要说杀几个命如草芥的皇妃了,就是将全天下的女人都杀干净也没事啊!皇上,区区几个妃子的事情,现在又何劳您费心呢?况且,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了,这生疮发霉的事情,您还提它干什么呢?”
“是啊,事情都过去三四年了,朕的确是不该提起它。只是朕对于她们的死,一直都颇感蹊跷,昨天被四位爱卿提起,才想起其中似乎有很多谜团。如今听爱卿一言,真是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爱卿,朕差点误会忠臣了!”
“皇上,你这么信得过老奴,老奴真是受宠若惊,三生有幸啊!若是来世有缘,老奴还做您忠实的奴才,只要皇上您不嫌弃!”
“爱卿,如今还有一事,就是关于贵千金肃宁郡主一事,昨天缪昌期爱卿也向朕提起过”“皇上,他怎么说?”
“缪爱卿只是说,既然魏卿家亲自手刃了贵千金,那”肃宁郡主“这一封号就应顺势取消。而且,大明自开国以来,就没有非朱姓女子立为皇家郡主的先例。所以郡主既然死了,也就该取消这个本不该打破的成例所追加出来的郡主封号。爱卿,你的意见呢?”
“皇上,这个您可得为老奴做主啊!您可能不知道,那晚老奴手刃的并非真正的肃宁郡主,而是一个想入敝府行刺老奴的邪恶刺客!老奴真正的女儿到现在依然还没有找到。所以老奴恳请皇上为老奴做主啊!”
“那既然没有找到,那这个郡主的封号就索性取消得了呗!”
“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老奴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皇上可千万不要那么做啊!皇上要是那么看不起老奴,老奴现在就死了得了!”魏忠贤说完,向一根柱子就冲了过去。
“爱卿,你这是何苦呢?”天启皇帝连忙去拉扶住魏忠贤,“既然你执意要留下肃宁郡主的封号,朕不取消便是,你又何必如此呢?”
“老奴就知道皇上一向最疼老奴了!老奴就是九死也报答不了皇上您的恩情哪!”
“一家人不说二家话,爱卿你这就有点见外了。谁叫您是朕的干爹呢?朕的大明以孝治天下,朕又岂能对您失了礼节!”
“皇上啊皇上,您真是老奴的再生父母啊!”魏忠贤老泪纵横,这回是动了真情。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卑微出身的赌徒,一个绝望了半生的刑余之人,竟然也可以获得当今天子如此的荣宠。这换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受一个宠臣如此摆布还处处为他着想,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幻想家也编不出来的故事。而且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今天子竟然会因为客氏的关系而认他做干爹,这让没有子嗣的魏忠贤感到真是大快平生。
“爱卿,你莫要悲伤了!朕现在就发动全锦衣卫人马,全天下为你收寻肃宁郡主,好不好?也算是表达朕对你的一片孝心和你鞠躬尽瘁为我大明的一种谢意!”
“皇上,老奴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皇上您的大恩于万一啊!呜呜呜…。”魏忠贤开始哭得三崩地裂起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能一生洪福大贵,全因为这个集天下大权于一身的皇帝对自己的纵容。否则,以他犯下的罪行,他就是长了一万个脑袋,也要被世人砍光的。
“爱卿,你跪安吧!朕也累了,朕发誓,朕以后再也不会听信别人的谗言而来伤害你了!你回去吧,朕不怪你了,啊?”天启皇帝像抚摸自己的父亲一样安抚着还在痛哭失声的魏忠贤,“大丈夫岂无真情!朕一生都了解你!那些东林党的伪君子,的确不值得朕的信任,天下人要是都能像进忠你一样真心为大明,大明又何至于如此?进忠,回去吧!朕懂你的!”天启皇帝说完,竟然也热泪纵横,踉踉跄跄地往寝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