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灯火通明,魏忠贤在左右簇拥下,坐到了他的黑漆螺甸大龙椅上。(注:黑漆螺甸龙椅是明神宗的宝座之一,朝中宦官为了讨好魏忠贤,将此龙椅送给了魏忠贤。此外,魏忠贤还有花梨木、乌木、雕花彩等龙文凤彩龙椅二十四把,皆是明神宗的御用之物。)
魏忠贤今日的心情高兴而复杂,高兴的是浙江巡抚曹汝贞最近上表给他,说是要为他建造规模最大的生祠,预计花银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目前正在拆民房,马上就要开地基了。赶明年正月三十日自己生日前应该可以完工,还请自己明年一定要亲自去观瞻。不高兴的是他今天在牛聚明的建议下,准备邀请据说是他的“克星”的信王殿下到府上做客。牛聚明告诉他,到底信王是不是他的克星,还要邀请他到府上来看个究竟。如果是,那就找个机会将信王弄死;要是不是,留着也无妨。
左右禀报浙江巡抚曹汝贞要给自己造生祠之事时,魏忠贤“虎”心大悦道:
“这曹汝贞还真是孝顺,的确没有辜负洒家的栽培!就连要花银子的数量也是那么的吉利,真是大快我心啊!既然他那么有心,你们去中央阁部看看还有什么空缺,给他留一个!毕竟这些年他在帮洒家斗倒东林党人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魏忠贤拉着自己长长的假白须,很是满意地说到。
“九千岁,那是肯定的,只要您的吩咐一下,中央阁部肯定是有空缺的!”左右谄媚奉承道。魏忠贤这几年趁着天启皇帝做木工的时机,揽走大部分的皇权,其中就包括了非常重要的皇帝任免权,魏忠贤肆意任免中央阁、部、厂、卫的职务,同时也操控了地方总督巡抚的人事任免,等同于皇帝无异。朝中事无巨细,都必须向魏忠贤请示,方能最后裁定。有时候魏忠贤不在朝,天启皇帝虽然近在咫尺,也无人请示,反而派人打马飞驰去向魏忠贤请示。由此可见朝廷只知有魏忠贤,不知有皇帝。所以他要任免一个内阁尚书,那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对了,今天信王要到洒家府上。你们去把那几张花梨木和雕花彩龙骑搬起来,别被信王看见了!同时给洒家搬一张椅子来,就放在这张龙椅的旁边,洒家要在这里听信王的教诲!”魏忠贤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对左右吩咐道。
一个奴才很是抱不平的样子,上前禀道:“九千岁,您是九千岁,信王才区区一千岁,您又何必怕他呢?”
魏忠贤微微一笑,双眼微闭,用手招了招,“你过来,洒家告诉你为什么?”
那奴才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缓步上前,“请九千岁示下…。”
“我去你妈的,你这个狗奴才,你懂个屁!”魏忠贤一个巴掌重重拍了过去。
那奴才登时金星直冒,涕泪并流。
“拉下去,给洒家重打二十棍,长长记性!”魏忠贤一声令下,几个厂卫特务便上前将那个奴才拉下。
那奴才不明不白地挨了二十棍,登时屁股开花,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以后洒家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嘴只会换来难受!叫你们搬就搬,哪有那么多的废话!”魏忠贤喜怒无常,奴才们早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众人七手八脚地去搬那些有僭越嫌疑的御用龙椅。
“信王千岁驾到!”龙椅刚刚撤离完毕,信王朱由检便接踵而至。
“信王千岁驾临,真是让敝府蓬荜生辉啊!信王在上,请受老奴一拜!”魏忠贤双手作揖,曲膝欲跪。
“魏公公不必多礼,你我皆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哈哈哈!”信王客套一番,假意承认魏忠贤是天子干爹,因此说成是一家人。
“信王,您请上座!哈哈哈!”魏忠贤指着魏府正中央的黑漆螺甸龙椅。
“魏公公您这不是有意为难小王吗?黑漆螺甸龙椅乃我大明朝神宗皇帝御用之物,小王位卑职低,怎敢做此僭越之事!公公您是想要小王被挫骨扬灰吗?”信王话里有话,暗骂魏忠贤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擅用皇帝专用之物,分明该死。但是他又不敢发作,因为魏忠贤的权势不是他可以抗衡的。
“信王您若是不坐,那还真是看不起老奴了!你是皇家贵胄,坐一坐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又有何不可呢?”
“魏公公,此事非同一般。若是普通的皇家什物倒也罢了,但这是象征至高皇权的龙椅,天下除了皇帝,谁敢坐之?魏公公,难道您坐过?哈哈哈!”信王感觉魏忠贤今天请自己是来者不善,所以起了警觉,同时也被逼做些许反抗。
“不敢,老奴是大明皇家的奴才,岂敢享用主人之物!信王您这不是要折煞老奴吗?哈哈哈!”魏忠贤第一次感到信王的咄咄逼人。
“你们说说,洒家有没有坐过这张龙椅吗?”魏忠贤对着左右的厂卫特务悠然说到。
“禀大厂公的话,卑职等都没有看到!”众特务的回答可谓异口同声,天衣无缝。他们平时训练的非常的到位,在碰到皇家王室成员的时候,一定不能称魏忠贤为九千岁,否则会被剥皮而死。
“左右,怎么还不搬椅子请信王殿下侧坐啊?”魏忠贤今天有意给信王下了一个套,大有逼信王坐龙椅的意思。如今看信王识破了自己的诡计,就只好识相地叫左右搬来椅子。在紧靠龙椅的旁边,两张紫檀雕花椅相对摆放,中间置一花梨木茶几,显出非常一般的“皇家”架势。
“左右,上最好的西湖龙井,别怠慢了我们的信王殿下!”魏忠贤一招手,两束发紧袍的侍女一前一后,将相关茶具物件一一呈上。
“魏公公,其实小王更喜欢御贡铁观音,您要是真的想请小王品茶,那就给小王来一壶铁观音吧!呵呵呵!”
魏忠贤又一拍手,左右便又去准备。
“信王,您的品味倒是特别啊,环顾整个大明朝,王室子女莫不喜欢西湖龙井,而你却独喜铁观音,这是为何?”
“小王喜欢铁观音,那是因为小王喜欢它那种半发酵的清新与典雅,喜欢它那有如新鲜树叶吐芽的芳香和生气。它里面孕育了生命,孕育了人生!这种回归自然的味道,正是让小王非常的憧憬和向往的!”
“信王果然是格调高远,与众不同!呵呵呵!”魏忠贤似乎品出了信王对于朝廷之事的逃避之意,心中暗喜,“信王有陶翁风骨,老奴佩服!但是信王喜欢铁观音,仅仅是因为这个?”
“不然,小王喜欢铁观音而不喜欢龙井的第二个理由,那就是它们名字背后的寓意。龙井龙井,首先名字就不好听。龙入天地深渊,方能吞云吐雾,隐介藏形;若是入了深井,最多只能做一条小蛇,孤苦一生;而铁观音,总是让人想到至纯至善、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让人想到曾是陈后主皇后的观音娘娘的忧国忧民!”
“观世音的确大慈大悲、心胸宽阔、普度众生,但是一个亡国的皇后,信王有什么好歌颂的呢?而且她嫁了一个亡国之君而未能加以劝导,亡国难道她没有责任吗?呵呵呵!”魏忠贤对于信王话里面透出的王者之气又颇为不满,大为讽刺道。
“不然,亡国自是君王之事,与女人何干?呵呵!”信王针锋相对。
“信王好气概,不愧是真男儿!老奴佩服!哈哈哈!”魏忠贤对于信王今天的忤逆感到非常的不爽。就像平常一个非常老实的人,突然对自己示威发火,总是让人感到不适应。
此时的信王,面无表情,脸色泛青,似乎是别有心事。
“信王,您对东林党逆贼持什么态度啊?呵呵!”魏忠贤有意将一个“热饽饽”抛给信王。
“魏公公你怎么看?呵呵呵!”信王把话顶了回去。
“东林党人个个沽名钓誉,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些个伪君子,以为在百姓和洒家面前装清高和大义,就以为洒家不敢杀他们。洒家最讨厌那些惺惺作态,挂羊头卖狗肉的伪君子!这些人表面夹着尾巴做人,实际上背地里却给洒家捅刀子!这不,就前几天,高攀龙和魏大中这几个不怕死的,就又去皇上那里搞洒家的黑状去了!呵呵,真是一些不怕死的,呵呵!”
“那公公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呢?呵!”
“前日洒家不是已经派人去抓他们了吗?这些人诋毁朝廷,污蔑大臣,图谋不轨,当然个个该杀!信王殿下,您觉得呢?呵呵!”魏忠贤牙齿紧咬,不无恶意地看着信王道。
“朝廷上的事情,全凭皇兄做主,小王去去一个王爷,此事断不敢作任何议论!呵呵呵!”信王说“皇兄”二字的时候,咬字十分重。暗示魏忠贤不要僭越皇权,专擅朝政。
“信王,我们今天是来高兴的!聊这些干什么呢?老奴今天特意给您准备了歌舞,不知信王有没有兴趣?呵呵呵!”魏忠贤看话不投机,就是就转移话题,缓缓气氛。
“依小王看就不必了吧?小王今日心情欠佳,还是改立他日吧!呵呵呵!”信王显然对魏忠贤的话不感兴趣。
“信王,老奴请来的可是天衣舞女啊!老奴听说她们可是个个色艺双全,善解人意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天衣第一绝色“端木艺馨也被老奴请到了啊!信王难道就真没兴趣?呵呵呵!”魏忠贤深通“英雄难过美人关”之理,有意引诱信王。
朱由检早就听说天衣相帮的舞女个个色艺双全而且精通相术,尤其是那个端木艺馨,简直是天下无双。他钦慕已久,只是无缘得见。既然如今魏忠贤盛情挽留,不如来个顺水推舟。“既然魏公公那么盛情,那小王就姑且再留片刻!呵呵呵!”
“好好好,左右,奏乐!”魏忠贤拍了拍手掌。
魏府顿时莺歌燕舞,一如《韩熙载夜宴图》中的场景。
“天衣第一绝色”端木艺馨今天在师兄牛聚明的再三要求之下,才终于答应来魏府演出,但是她有一个条件,就是要魏忠贤释放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缪昌期。缪昌期是缪方雍的伯父,而缪方雍却是端木艺馨所爱。两人在天衣大会的时候认识并且互生爱慕,彼此心有灵犀,很有共同语言。如今看到帮主的伯父受到魏忠贤的迫害,她有意出手相救。
牛聚明将这个条件转告给了魏忠贤,魏忠贤满口答应。要知道魏忠贤也是一个好色之徒,虽然现在是太监,但是爱美好色之心依然不死!而且东林党人也不是他的克星,留着个巴子以后杀也是可以的!
端木艺馨长袖善舞,翩翩旋转于魏府宽大的正厅中央。
朱由检登时看得呆了,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失态,因为魏忠贤的一双毒眼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看呢,似乎要将自己看穿一样。
端木艺馨突然向朱由检使了一个眼色,朱由检心领神会,登时从座位上蹿了起来,向端木艺馨扑了去。
“美人,陪陪小王吧,你别走啊!哈哈哈!”信王色相毕露,笑嘻嘻地拉住端木艺馨的衣袖。
端木艺馨也不回避,顺势将嘴凑到信王的耳边,低语道:“表现得再好色一点!”
信王一手将端木艺馨拦腰抱起,在正厅中央打起转来,笑得格外的放浪形骸!
“好了,信王,可以放我下来了!”端木艺馨揽住信王的脖子,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魏忠贤看到信王见色忘形的样子,登时鄙视之情溢于言表。一个如此好色的信王,将来怎么可能跟洒家斗?“哈哈哈,信王果然是性情中人,老奴佩服!佩服啊!”魏忠贤对着气喘吁吁坐回来的信王说道。“左右,给信王上酒助兴!良辰美景,佳酿佳人,正合此时啊!”
“哈哈哈,小王正有此意,魏公公,来,今天让我们喝个够!佳人美酒不常有啊!哈哈哈!”
酒过十巡,个个都酩酊大醉。
“牛先生,这样的信王难道是洒家的克星?”魏忠贤走到一边,对着屏风后面的牛聚明狡黠低语道。“洒家才不相信你们这些狗屁相士的话呢!哈哈哈!”
牛聚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呵呵呵!天意天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