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雪梅》【宋】卢梅坡
因为不愿跟上官斐回青州上官府疗伤,只得在柳如风府上修养一段时间。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我最爱的就是这梅园,白色的雪;粉色的梅,一层粉一层白,层层叠叠……
走进梅林,更加怜惜这满眼的“粉”,在冬天冷冽的寒风中,倾尽生命只为开出一园的绚烂,最后只落得个残梅落地被雪埋的下场。
“姐姐,还真是爱极了这梅,也像极了这梅。”清甜的嗓音,一身白底印有紫色小花的棉布的极地长裙,雪白的鹿皮小靴,外面一件饰着一圈白色毛领的光面一色的嫩黄锦缎短袄,使得原本清丽的佳人跟加娇俏可人。
转过身,笑看着身后的可人儿,轻问:“此话怎讲?”
柳如烟,柳如风的妹妹,跟她哥哥一样,喜爱诗词歌赋,满脑子的天真烂漫,一点也看不出江湖儿女的影子,反倒像书香门第的小姐。
“嗯?”小丫头双眉紧蹙,一首手绕着身侧的麻花辫,似在思考什么深奥的习题,样子十分的可爱。突然那双大大的眼睛一亮,一抹慧捷的流光闪过,只见她清清嗓子,迈着八字步,煞有介事的一步一顿道:“姐姐身上有梅的清冷气质,更有梅的精髓——孤傲而淡泊。姐姐不是也以梅自居?”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半大不小的丫头,想不到她的洞察力如此惊人。
小丫头朝我挤眉弄眼一翻,让我又好笑又好气,正待开口却听得“姐姐是个宜家之人,若我是男子定不放过你。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血液逆流大概就是我这样的,满脸的红潮,使我春色无限。我娇羞的追着这丫头,嘴里装狠的嚷嚷着:“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小蹄子,看姑奶奶我抓到你,不撕了你的嘴。”
在桃树下,跟如烟玩着东躲西藏的幼稚游戏,不过我们是快乐的,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洒满了整座桃园,久久不散。
扶了雪;惊了花,纷纷坠落,漫天飞舞。白色的雪,粉色的花,犹如顽皮的精灵,随风旋转着,飘舞着,在我的身边打着转儿,落了满头、满脸、满身。
我不禁迷失在这片花的海洋、雪的圣地里,随手折了一处伸出手来的梅枝,舞起剑来。起初没有招式,唯有心之所至。舞到兴时脑海里却溜出了以前自己梦里学剑的情形,老头那时舞过的剑式,现在想来却是难么的清晰,配合着凌波微步在天地间恣意的舞动,笑看着花朵在剑风中落下复又飘起……
知她喜欢待在梅园,总是不经意间默默地搜寻她的身影,梅园里轻灵的笑声吸引着我不自觉的加快脚下的步子,想要一窥什么让她那么开心。
该以怎么样的笔墨来形容我所看到她啊!剑姿轻盈飘逸,如行云流水;进退飘袅,似乘风欲归。长袖翩翩,裙裾轻曳,像缭绕的流云,脚尖在梅枝上连点,踏梅而行,又引的梅、雪并落,白的、红的,下起了一场罕见的花雨,煞是好看!
只见她好像是玩心又起,暗结内力于掌,衣袖娇振,梅枝轻挥,花瓣在内力的催动下,纷纷由地上逆势而上,飘向空中。以自身做轴,用力在空中旋转,加快、再加快,直到行成一道五彩缤纷的漩涡,似龙卷风过境,吸去了所有坠落、飘荡的花瓣,聚成一团,外面看就像一个粉色的蝉茧漂浮在空中。
似花;似雨;似箭,四散开来。伴随着“咯咯……”的是无忌惮的笑声,倾斜而出;徐徐而下,如梦中梅花仙子降世,一双顾盼流转的眼眸,唇边漾着可以让人为之融化的灿烂笑容,裙裾飘飘……
只是这飘的怎么有点东倒西歪的?皱眉,身体已经有了最好的选择,似离弓的箭,疾驰而出,稳稳的接住明显因为贪玩以至于气血不顺,气力枯竭的人儿。原本活力四射的佳人,此刻脸色苍白,颤巍巍的睫毛轻轻的抖动着,发上还粘着三、两枚花瓣儿,几缕发丝调皮的趴在她的小脸上,更添几份娇媚。
“雪美;花美;舞美;人更美。此地;此情;此景;难忘怀!”略微带着叹息的声音,打破了上官斐对我的凝视,也挑起了满园的尴尬。
我慢慢地睁开眼,满面的红潮又显,眼珠乱转就是不敢与眼前任何的一个人对视,尴尬的摸摸鼻子,焦急地想要化解这满园的无语,却不知如何开口,正在为难是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呦!上官哥哥真是会享齐人之福呀。这梦姐姐还没过门,就琵琶别抱了,也不怕伤了梦姐姐的心。不过呢,有人就是那么的不识像!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人丑也就罢了,还这么的不知廉耻……”
“够了!”明显的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身躯一震,低头探向怀里的人,原本苍白的脸,血色尽失,显得肤色几近透明。长而翘的睫毛上珠露欲滴,抿成一线的唇已近紫色,心中莫名的一阵心痛,针扎般的尖锐。
“凭什么?她霸占了梦姐姐的幸福,难道不该骂吗?你心疼了?那你又置梦姐姐于何地?”嚣张的声音又起,不用睁眼我已了然于心。欧阳雨薇、欧阳雨馨,用鼻孔看人的两朵欧阳家的金花,以南宫梦的拥护者自居。实则是看中了南宫剑,为心上人的妹妹出头,以博得南宫剑的好感。平日里傲的像两只孔雀,一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样子。不就是个江湖儿女吗?四大世家又怎样?在本郡主的眼里它就只是一个屁!根本不屑一顾。
“就是!慕容哥哥的夸赞有些名不副实!”眼前的美女顺手接住一朵落下的红梅,放在鼻端轻嗅:“这花呢?是美!不过终是一朵残红,怎及得上这满园白雪,冰清玉洁,完美无瑕……呵呵!不说了,可能在每个人的眼里美人的标准都不同吧!在我的眼里,只有梦姐姐这样清冷如莲,剔透如雪的人才是最美的!”说着丢了手中被蹂躏的花骨朵,脚似无意的踩上花芯,一手拽过静静地立于一旁的南宫梦推到上官斐的身边,一边娇媚的问道:“你说是不是啊?上官哥哥?”
南宫梦,一个静美如秋月;剔透似冰雪的女子,眉如远山,唇若红菱,肤白体端,骨骼蕴秀,浑身透着清冷的气息,不多话,唇边总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冷艳逼人。更重要的是,她是上官斐从小就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努力的转动着眼珠,逼迫自己不得将眼泪流下来。流泪属于弱者;止于勇者,我不需要他人的同情跟怜悯!霍然的睁开双眼,眼神清亮如雨后的清池,突兀的跟被欧阳雨薇推来的南宫梦目光撞个正着,那冷冰冰的眼神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像雪一样冷艳,好像世间的一切皆与她无关,好一个冰山美人。
歉意的对南宫梦笑笑:“南宫姑娘别误会,刚才是丑奴玩过头了,一时后劲不续,差点摔下来,幸亏上官公子出手相救,不然我可能真要成个雪球了。”
转过头,迎上上官斐深沉的目光,甜甜的一笑:“多谢上官公子相救,丑奴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走路!”干咳几声,示意上官斐将我放下。
“嗯!下次小心点,你的身体还没复原,不可由着性子来。下次若再毒发,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医者父母心,上官斐殷殷叮嘱,然后弯腰将我放下。
脚一落地,我就退后一步,跟上官斐拉开距离。动作太过明显,又怕明眼人会有所想法,低着头,整理起装束,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姐姐,你刚刚跳的舞好美,我从来没见过!”柳如烟一下钻到我的面前,抓着我的手,兴奋的看着我,好像刚刚的剑拔弩张她一点都没看到。
我只是笑笑:“随性而舞,没什么章法,见了就忘了吧!”话是对柳如烟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见了就忘了吧,别人的东西我不稀罕,即使你真的是我爱入骨髓的舞樱!
回首再一次打量这美丽的梅园,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扬起灿笑如花的脸,看向园中的所有人:高深莫测的南宫剑、冷傲邪魅的欧阳与诺、冷傲如霜的欧阳雨馨、娇蛮艳丽的欧阳雨薇……温文尔雅的柳如风。
抱拳一揖:“多谢柳公子连日来的盛情款待和各位的照顾,只因丑奴心中有所挂念,所以今日就此告别。缘若不灭,后会有期!”
抬眼,将他细细的看了一回。别了,上官斐!别了,梅园!昂头;挺胸;阔步;走过众人的眼帘,走出这片喜爱的梅园。
“姐姐……”
“丑奴……”
雪纷纷扬扬的下,带着几许淡定的疏离,冷眼阅世。
狠狠地踏着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扬起嘴角,解恨的道:“叫你冷眼看人,叫你高傲孤僻;偏要弄脏了你一身的白色,看你能如何再骄傲!”
回头看向自己的杰作,雪白的地毯上,明显的留下了一行深浅不一的小脚印,有的还镶有黑色的边,贼贼地笑着,眼光看向远处,笑冻结在脸上,原来是我太自以为是,雪的美不是我可以破坏的,只一会的时间,远处的雪不但又跟以前一样洁白无瑕,还覆盖了我留下的脚印。
心头一沉,立而不动。轻拍着肩上的貂儿,让它下来自己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小家火,机警的很,“吱吱”的叫了两声,迅速的从我肩头跃下,几个起落,就消逝在白色的天地里,只留下几个梅花似的小脚印留在雪地上。
劲风夹着数十把飞刀疾驰而至,刀分为三路,分别攻向上盘额角的“太阳穴、中盘胸口的璇玑穴和下盘右膝盖的“环跳穴”。这三个部位并非在一条直线上,而是排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数十把飞刀,成三条银链,刀后有刀,这样的打法,难到了极点,即使对方也是个擅接暗器的高手,恐怕也难逃这“连环夺命刀”。
刚在梅园已将气力用竭,出府后又徒步奔走了近十里的路程,早已是饥肠辘辘、身乏体虚,根本没办法躲过这一劫,索性闭上眼静待着飞刀的来临。满以为非中不可,不料就在这一瞬间,腰身一紧,身子已如飞燕冲天而起,耳边也传来“嘭”的一声巨响,睁眼一看,眼前的雪地已然出现了一个大坑,数十把飞刀全部被打入雪里,只留刀柄上的小红绸,在雪里翻飞。
“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只不在你身边一会儿,差点又要给你收尸了。”温润如玉的声音夹着着怒气,背后的胸膛是那样的熟悉,止不住满心的酸楚,滚落两行清泪。
上官斐将我放在一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柔声的对我道:“坐好,让我去收拾了他!”
放开我的手,转身走向那个袭击我的玄衣人,四十来岁,满脸的胡须,眼角的皱纹显示着他曾经走过的风霜岁月,一柄大刀阔而长,周身发着白森森的寒光……
手起刀落,那玄衣人的刀法狠、绝、精、准,横劈直斫,每一刀劈斫出去,都是隐隐挟着风雷之声,看来此人绝非一般的人。
而上官斐用的是剑,轻灵而飘逸,似灵蛇轻舞,每一剑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玄衣人的要害,逼得他手忙脚乱。
缠斗了尽一盏茶的时间,两人斗了百招有余,玄衣人渐渐落了下风,上官斐反倒越战越勇,渐渐失去了调戏猎物的兴致,剑气突然猛增,原本乌黑的剑身,竟然曝出半尺来长的青光。
只听到上官斐陡地喝道:“看剑!”,剑光如练,倏地里就指到了玄衣人的胸前,直穿胸膛的内骨而过。
别过头,不忍看向玄衣人眼里的震惊。刚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说倒下就倒下了,生命何其脆弱!
翻检了玄衣人的衣物,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手探向死者腰内,一块明黄的腰牌映入眼帘,用力一扯,扯断了系带的锦绳。
蹙眉,握住铜牌的手,有一丝丝的颤抖。因为腰牌上的字是“锦衣卫”,宫里的人怎么会像一个女子出手?除非她本身也是宫里的人。
怀着踹踹不安的心情回到她的身边,轻松地跨上马背,紧紧的拥着怀里的人。
“你怎么来了?不用管你的南宫梦吗?”我懒懒地斜倚着他的宽阔的胸膛,言语里尽是酸酸的味道。
“我……我送你到少林,办完事你跟我回青州,治好身上的毒,免得让人挂心。”猛地一抖缰绳,“驾!”马儿便扬蹄狂奔,一路溅起白色的雪沙,随风飘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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