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的水响从背后响起，林欣不用回头也猜得到他上了池沿。当初她连迫在眉睫的死亡都不怕，却在此时莫名的心慌，莫名的僵硬，莫名的……无所适从。
他的手骨节分明，轻轻抓在了她的手臂，他说道：“还是我先出去，你这样，”他目光一扫她光裸的玲珑赤足，上面滴滴珠花晶莹落下，“……终究不太好。”
不好，林欣没看出来哪点不好，最多被人当作祸国红颜，毕竟她装扮的这个妃嫔就是个心高气傲，气势焰拔的角色，让别人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贵女子。听他这么一说，她还是同意了，心里算是松了松。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出其中的味道。
“你先转过身。”
“怕什么，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你担心什么？”北堂龙翔打趣道，背对向了她。
够无耻。她的脸有些火辣，现在夏秋交替，穿的本就不多。她虽然不至于是保守的女子，但脸皮还没有那般厚，随意给旁人看自己湿漉身子的人。
她丢开衣袍，跳入了水中，整个人沁在了水中，只露出头部。北堂龙翔此时身上也是湿的，清晰可见他精壮完美的身形比例，她觉得自己还是全入水的好。
“还有一件事，”他拾起地上的衣服，“你这个身份恐怕不能用了。”
林欣大概明白为什么，应该是北堂墨的缘故，他终是对自己起疑了。以为北堂龙翔闭关的几日不会注意她，没想到他倒是一直留意的。隐没在水中的下半张脸，朦胧的笑意浅浅约约。
“不要再以这种性子对人，想必你也是不愿的。”一阵清风浮动，他披上了衣服，身影消失在了屏风之后，仿佛那句话氤氲在空中已久。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性子？她愣神，她好气，也好笑，他观察自己得有多久了？夜明珠的光辉拂照着池面波光粼粼，没有任何人的伺候，水温却似更暖了些许。
顺德年间二五年，白妃因病于册封前病逝，芳年十八。当年的惊鸿一瞥，成为天下人饭后闲谈。然天子有旨，娶其表妹聊表慰藉，于下月末完婚。
“你这死了又活，换了两次面具，你打算嫁多少次啊？”为了节省灵力，玉树依旧是兔子的样子。乘旁人下去，她抱着一个硕大的红苹果，比照着自己的身形，暗叹着够大。
一根玉葱似的手指敲在她的头上，穿着华美及地有余的大红嫁衣，浓妆淡抹得精致的脸上摇头一笑：“没大没小，只是个掩人耳目的仪式罢了。”
“这个凤冠霞帔其实挺好看的。”她跳到梳妆台上，还没佩戴上的凤冠宝石小巧有致，颗颗宛如雨帘的金珠灿灿生辉，玉树不由嘀咕，“奇怪，怎么觉得这造型有点眼熟？”尖尖的嘴，生辉的羽，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娘娘，吉时到了。”讨喜的丫鬟笑脸盈盈的走了进来，见她没戴凤冠，顿时一跺脚，“怎么可以取下凤冠呢，让奴婢帮您戴上！”林欣不清不淡的嗯了一句，任她打点好，随着她出了门前。
地华锦绣，花飞满天好似飞雪。看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帝王娶妻都是这般奢华吗？怎么与苍绝大相径庭？她踏上了漫长红锦，感受着宫女妃嫔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神情，心里却有几分不真实。
曾几何时，自己是遭人唾弃的废物大小姐，小小家仆也敢趴在她头上耀武扬威。
曾几何时，她为了打破家族的轻视，将自己搞的伤痕累累，无人问津，自己擦药。
又曾几何时，有谁知道她蛰伏十年的伤痕数不胜数，为的就是终有一日登上所有人无法达到的巅峰。
可如今的一切，却像是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她神情淡然，一片柔美的花瓣撩过她秀丽的发鬓。可是这不是属于她的，终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轻柔的长袖下是握紧的手，很紧。
即使不是阳春三月，她依旧看得清那人在红锦的尽头，俊逸含笑，伸出了一只红袖素裹修长的手，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林欣，过来。”
不是叫她白苏，而是她的本名。凤冠璀璨，也抵不过伊人一笑。她伸出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他的眼眸更温和了一些，携着她步入了殿堂。
芳华皎皎，风轻云淡，众人看着他们的身影，不觉想起了高山流水，想起了大漠双鹰，更想起了双珠合璧，天作之合。
他们的身影，比岁月年华还长久，比崇山峻岭还要绵延的，而这些一刻不漏的都印在了他们心中，长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