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潮的湿意缓缓沁透四肢百骸，如针刺般细小而尖锐的传到脑海。青瞑缓缓睁眼，只见满目漆黑。莫不是真的再一次到了冥王这吧？如若真是到了，第一件事情就得要好好把冥王咬上一口，叫他不得安生。
身体越来越清晰的痛楚不断袭来，让青瞑慢慢意识到冥王可能暂时不想收她。等到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环境，青瞑发现右侧隐隐透出光亮来。
强撑起身体，摸索几步，便碰触到厚厚的藤蔓。拨开厚重枝叶，外面的月光便如水般流淌进来。
看清她正身处一个山洞，洞口被垂下的藤蔓严密的遮盖，外面极难发现。青瞑暗自庆幸自己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都摔不死，好像连内伤都没算上一个，忽听见洞内一声压抑到不可闻的细微呻吟。
转脸望去，洞内的地上竟赫然还躺着两个人。青瞑走近，在月光下辨认，一个是李清梧，而另一个，居然是那挟持她的老妇！只是那老妇无声无息，青瞑拿手一触脉搏，肌肤冰冷，已然是死去了。
第一次碰触死人，青瞑有些毛骨悚然，直觉的往刚刚发出声音的李清梧靠去，有些颤抖的拉住他的手。
是热的，只是热的不同寻常。青瞑细细打量，李清梧黑衣摸上去湿滑不已。手臂上被秦殇所刺伤口鲜血已然凝结，可肩上还却还插着一支断箭，血将衣服都浸透了。青瞑抚上他的额头，的确是高烧不止。
淡淡的月光下，青瞑看到一张年轻的脸。面目因失血而呈现出一股透明的莹白。双眼紧闭，修长浓黑的睫毛在狭长的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倔强的薄唇如负气般紧紧的抿着。白日里所见倨傲不羁，此刻竟是和缓不少。
青瞑轻叹一口气，不知为何古时男子皆会俊美到如此程度，秦殇，长歌已是让她叹为天人，而眼前李清梧竟是如神祗般夺目。所幸自己拥有了凤姑娘的容颜，否则看了这些一个比一个美的男人定会让她想要羞愤而死了。
“看够了么？”缓缓睁开眼，黧黑的眸子，目光虽涣散，却直抵人心间。
是他！
青瞑剧震，怎么都会忘不了这双眼，独一无二的眼！那日在房内刺杀她却中途放弃的人，居然是他！
看着青瞑睁愣，李清梧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哪知竟带动内伤，一时喘息不已。
青瞑抬手帮抚上他胸口，想为他顺气，却察觉手下的身体骤然紧绷。
青瞑苦笑：“放心，你这样的美人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手。”
李清梧目光闪烁，显是极度怀疑。眼前女子是秦楼凤姑娘没错，只是她与传闻是大相径庭。早在楚国未灭时，秦楼凤姑娘的名声就是响彻四海。武功卓绝，心志坚定，是个拥有着大智慧的奇女子。而在楚亡后，她为救秦殇而被他一剑刺入胸膛，他那剑下手极狠，是断无生还之理，可事后他竟得到消息说凤姑娘被神医长歌救回，只是醒后却性情大变。他虽疑惑，却未敢相信，但今日见她，居然一副完全不会了武功的样子，而秦殇也是情急将她甩上龙辇，寻求嬴政庇护。此时见她一脸清澈，而且对他出言轻薄，完全没了秦楼第一杀手的风范，倒是如孩童般简洁。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不然会感染。”说完，青瞑便动手想要为李清梧清理，却被他一手挥开。
李清梧虚弱无力，打在青瞑身上并不疼，但青瞑气恼，觉得这个人顽固不堪，生气问道：“你就那么想死？”
李清梧闭眼：“就是因为不想死才不叫你帮我。”
“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差点杀了你，现在也想杀了你，你为暴秦当差，而我却要灭秦报仇。你我不共戴天，何来相互救助之理？而据我所知，凤姑娘一向都不怎么好心。”
青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从悬崖掉下来时便松开了你，为什么我却没死？是你救我吧？”
李清梧头转向一边，不出声。
青瞑见他如同小孩般任性，摇摇头，便开始清理。李清梧居然不再反抗。
衣物都被血粘在皮肉上，肩头的箭更是入了骨。青瞑随手拿起胭脂佩剑割开他粘连的衣物，全然不见她拿起剑时李清梧眼底的防备。
李清梧的衣服已是破烂不堪，不能再撕他的来包扎了，否则他要是冲口一句非礼那她就不要混了。青瞑苦笑，拿剑割下裙子下摆，撕成条状，小心的替李清梧缠上。光裸的小腿露在微凉的空气里，雪花般洁白的颜色，撞进李清梧深黑的眼里。
良久，青瞑疲倦的说：“已经包扎好了，但你肩上的箭我没法帮你拔出来，你休息一晚就走吧，去找个大夫，你伤得很重。”
“为什么救我？”李清梧开口。
青瞑直视他的眼，说：“我是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杀人，但我知道，人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李清梧听青瞑话语，似是有所触动，目光触及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妇尸体，脸色沉痛起来：“可她还是死了。”
青瞑看着老妇斑白的头发，心里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抚。
李清梧兀自开口：“如果不是她，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你我岂能无恙。”
“她不想你死，现在你平安，她泉下有知，会无憾了。”
“可我却有憾。她是我的乳母，从小就是她照顾我。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好好安享天年，可是却连累她一直随我受尽苦难。”李清梧面容平静，但压抑的语气微微颤抖。
青瞑红了眼眶。地上的老人让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失去了她，爸爸妈妈该多难过。擦了擦眼眶，青瞑默默起身，拿起胭脂剑，在地上挖起了坑。虽然这个老人挟持她，可她却恨不起来。她只是个一心想保护自己孩子的女人，怀着母亲的慈爱，无法看到一手带大的孩子遭遇不测，看到清梧被自己拖着掉下悬崖，可以毫不犹豫地跟着纵身跃下。虽然此时彼此是敌对的双方，可这样的爱是无法让人轻视的。
李清梧无法行动，坐在一边看着青瞑费力地用剑挖坑。看她脏污了的容颜，微红的眼眶。直到青瞑挖好一个浅坑，把乳母的尸体拖进去，再细心掩埋。
整整一晚，两人寂静无声，让李清梧心里突有奇异的感觉，此刻他和这个他一直欲杀之而后快的女人在相依相伴。
做完这一切，洞外已是隐约有鸟儿的鸣啼。月光敛去，清晨似是来了。
青瞑擦净额上汗珠，腰已经痛到要裂开般，而脖子上的伤口疼痛更盛。她拍拍手里的泥土，疲惫的对李清梧说：“你快走吧，这里虽然隐蔽，但秦楼的人也不是能轻易被骗过的。要是让他们看到你，你就死定了。”
李清梧苍白的俊颜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坟冢，说：“你不走么。”
青瞑低头温柔的笑，看洞外的树林，苍翠欲滴的绿铺天盖地，清新的空气让肺柔和的舒展，柔柔的说：“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他来。”
他一定会来的。不论是生是死，他都会找到她，会安慰她，照顾她，抚慰她所有的惊惶。
李清梧看青瞑神色迷离，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他扬扬手，招呼青瞑到她身边来。
青瞑不知何意，以为他难受，便凑到近前，哪知李清梧突然用手抬起她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粒小药丸塞进了她嘴里。青瞑吃痛，头一仰，药丸便被吞了下去。
一股灼热的痛意瞬间从心口蔓延开来，青瞑如遭雷击，捂着剧痛的胸口，睁大眼看着他。
痛得说不出话，眼睛里却满是责问。
李清梧轻叹，别过脸不去看青瞑那明亮的眼眸，哑声说到：“恐怕还要有劳凤姑娘一阵子了，在下还不能让你走。”
青瞑呼吸困难，伤痕累累又被灌了毒药，虚弱不堪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又惊又怒的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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