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又是一年好春光。
咸阳城郊以北，青草覆盖的山坡上绽着无名的白花。花香飘摇，影随风动。三三两两的人们散在各处，握紧手中牵着纸鸢的线。朗朗晴空，纸鸢欲振翅而不能，只因牵绊太深。
青瞑席地而坐，手中亦是握着一根细线，连着遥遥天边一只平稳飞翔的纸鸢。
“美人你好兴致啊。”莫离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事情定下来了？”
青瞑扯扯手中的线，心不在焉的答道：“是啊。”
“怎样决定的？”
“还能怎样决定。嬴政策封大将军宋戈为清剿军的统领，我是副的。”青瞑撇撇嘴：“已经是很好的决定了。”
“那倒是。虽然明知你是去使袢子的，可至少皇帝没有违背诺言，虽然拿了个人来压制你，但总算给了你权力。”莫离从地上扯了一根青草放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嚼。
青瞑一手把草从他嘴里扯出来，骂了一句，你也不嫌脏。
你也不嫌脏……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也微笑着，温柔的对她说这句话，然后小心地把她嘴里的草取走。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裳，如同蓝天上的云朵，冬日里的雪花。满山的凤仙花摇摇曳曳，他满心欢喜的摸出一个粗糙的泥人，说，我真的好喜欢呐，瞑儿。
都过去了。
能留下的只是一些小习惯。比如说，一个人来放放纸鸢，看它在湛蓝的天际高飞。
只要抓牢了，便不会跑掉。
清梧说过的话她每想起一次，就面红耳赤一次。是她轻易选择放弃，她违背诺言。
“美人……”莫离在一边委屈，雾蒙蒙着一双眸子瞪着她，拿手点点自己的嘴角，嘴巴撅起来：“疼。”
“啊？”青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刚刚没扯好，草在莫离的嘴角拉出了一道红印子。莫离的皮肤好得可以掐出水来，白如冰雪，那道印子便显得尤为刺眼。
“对不起啊。”青瞑有些歉然，轻轻碰了碰伤口：“很疼吗？”
莫离身子一僵，脸色颇为古怪，很快便不自然地撇过脸去：“我来找你有事的。”
“什么事？”青瞑也讷讷的收回手去，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这样的，有个帮派送来战帖，说要一决胜负。”
“我没听错吧？”青瞑有些好笑：“哪个帮？”
“百和门。秦楼低谷的那一阵子这个帮发展很快，把原先归属于秦楼的很多帮都拉拢了过去。现在秦楼声势又望，那些帮派又有些要继续归顺于我们的意思，他们就坐不住了。”莫离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耷拉在膝盖上，目视远方。
“能不能不答理？我现在没心思。”青瞑有些烦躁：“大军就要出发，这节骨眼上这算什么。”
莫离思量了一会儿，说：“不能。”
“为什么？那我干脆不要做事了，今天是百和门，明天要再来个千和门呢？天天打架好了。”青瞑郁闷死了。
“美人，别这么悲观，这也算是一个机会。从前都是秦殇一手掌握整个秦楼的运作，现在你登上首领的位置，并不是人人都服你。你可以借这个机会立威，日后也能更加的得心应手。”莫离拍拍身上沾到的泥站起来：“美人，你不能只一心想着李清梧，你对于秦楼有责任，你要让部众们能够相信，在没有秦殇后，你依旧足够强大，能够引导他们登上巅峰。”
青瞑默了半晌，终于点头。
“什么时候？在哪里？”
“今天晚上，他们约了在京郊北。”
“这里？”青瞑望了望周围安宁春游的人们，皱眉。
“我会叫人把这里清干净的，不会伤及无辜。”莫离甩开扇子，啪啦啪啦扇，遮去了半边的脸。
两人边讨论边走，转眼只能寻到模糊背影。天上的纸鸢依旧寂寞飞翔，春情无限。
陌上孩童戏纸鸢。竹马青梅，满目彩鹓。
几分姿色把景添。寻找知音，兰草香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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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帮派决斗有的时候其实很简单，各自带了人站一边，先是派几个得力的手下打一轮，然后老大根据胜负来谈判。人品好一点的也许就能在言语上达成一致，若是谈不拢就老大再打一架。若有一方老大落败，那么热血的属下便会悲愤的一声高呼集体冲将上来，于是大家华丽丽的打成一团，杀声震天胳膊腿儿乱飞一气。但最后看谁没倒的人比较多，谁就算赢了。
现在青瞑就站在队伍的大前方，哭笑不得的看这一场闹剧般的决斗。百和帮帮主就叫百和，看上去极不入流，身形颇为健硕，一脸的络腮胡，说话声音大得像霹雷。刚一见面就说仰慕凤姑娘美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凤姑娘真是如同那天上的仙女飘落凡间等等等等。青瞑听他啰嗦完后等他发表下文，果然他话锋一转说现在看到秦楼发展日盛，小弟不才，想要一决高下云云。
青瞑说好好好，那咱们快点打，早打早完。于是随意派了个六识手下武功底子还算不错的叫鄢烈的年轻人去迎战。
百和那厢叽里咕噜的商量了半天，这才慢吞吞的派了个胖子出来。这个胖子一身的肉快要掉下来，每动一步都极为艰难，真不知道派他出来是做什么的。鄢烈在等了半天后胖子都还没走到战阵中央，终于不耐烦了，干脆抽刀直掠他面门，照着他脖子就是一刀，干脆狠戾，想要快点把他给了结。
一刀下去，胖子闷哼一声，摇晃了两下，却没倒下去，依旧坚强的挺立在那。再看他那脖子，火把照耀下，只是一道淡色印子，半丝血不见。
刀枪不入，传说中的横练功夫。
百和在一边嚣张的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分外的张扬。那小样明明在说，没辙了吧没辙了吧。
莫离在青瞑身边叹气，青瞑翻了个白眼。
鄢烈收刀回鞘，先是身手灵便的朝着胖子的脸甩了一巴掌，胖子有些吃惊，捂着脸，嘴巴微微张开，小得快看不见的眼睛也睁大了点。
于是下一秒他就被人灌了粒药丸入嘴，眼睛还被附赠一把紫色的粉末。
刀砍不进，我还不会下毒么。
鄢烈撇撇嘴，退回到队伍中。年轻的脸上是安然淡定的光芒。
青瞑看了他一眼。
百和不干了，当场破口大骂，说堂堂秦楼居然还玩这么下三滥的把戏，下毒？他说从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不玩这个了。
他骂个没完，最后骂到了秦殇。
他嚷着，秦殇这小兔崽子怎么教育属下的，全是不入流的人。
他还说，秦殇虚有其名，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就是因为谄媚于皇帝。
他说，秦殇面目清秀，当男宠，其实很有底子。
青瞑血一下子涌上头。莫离偷偷抽出一只手，轻轻柔柔的握住了她。
青瞑不说话了，尝微慢慢走了出去，血红的裙摆旖旎的散开，凄清月色下，如同细细绽放的血薇花。
她笑着，无比妖娆销魂。百和呆了，连尝微近身都没阻止。
“你，嘴巴太多。”尝微涂着丹蔻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百和只会笑，被眼前美色弄得晕头转向。
“我这一辈子，最听不得的，便是有人说他的不好。”尝微说完话，拍拍百和的腮帮子，花妖一般，转身离去。
百和的身体上，透出两段银色的刀尖。他还在笑，只是笑得扭曲，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嘴角有血泡渗出来。
尝微把刀扎在他的肺上，左肺和右肺都没放过。
百和每呼吸一次，肺就因为收缩而被刀刃多划一次。
百和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他一定会死。
会死得相当的痛苦。
尝微的底线，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百和都犯了，真是蠢得可以。不知这样的人怎么当得下帮主。
青瞑是这样想的，尝微却在那厢发话：“请百和门的帮主献真身吧，找个代替在这里丢人现眼，你怎么忍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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