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黑了,侍从宫女换班休息吃饭,由于战敛天治疗的时间比较久,忙碌了一整天众人渐渐地松懈下原本谨慎的神色,侍从则在门外候着,房间内的一个角落就只剩她一个人对着小小的药炉。
小小的火苗将她的脸蛋照的通红,依旧专心的对着药炉,守着药罐。
丝毫不曾注意到投射在墙后的一个身影朝她逼近。
那冷漠的眼神在见到认真忙碌的她后,竟渐渐转为怨恨。
忽然的不自在让移衣回头,却意外地见到战阳怨恨的目光,让她心中一颤。
俊美的长相,华丽的装扮,小小年纪的他有着皇子专属的贵气以及狂妄的权利。
可是此刻他沉着阴郁的脸色,憎恶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敌意。
“你吓我一跳。”被吓了一跳的移衣嘟着小嘴埋怨,恼怒他的古怪行为也困惑他犀利的眼神。“你站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我父皇的宫殿,我是这里的皇子,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灯火摇曳下英俊的脸被扭曲变形,移衣被吓得一步步后退。
“反倒是你,还有你娘,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你们想要得到什么?”逼着移衣贴靠墙角再无去处,战阳瞪着她那无辜清澈的眼,挥之不去刚才他意外看见的那一幕。
“我娘是为了给你父皇治病才来的。”她理直气壮地回答,不然此刻她和娘亲一定在回家的路上。好怀念家中门前的那一大片花草,不知道它们开花了没——
“谁稀罕你的宫殿,我和我娘都想快点回家!”她用力挣扎,推开挡在面前的他,往药炉走去,药快煎好了。
战阳倒退了一步,又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打算为药罐中药汁过滤——
哼!装模作样——
“你娘是个坏女人,她迷惑我父皇——”他不屑地冷笑。亏他对她心怀感恩,以为她是个漂亮又善良的阿姨。
宛若一记重拳打在了身上,她停住了。
“骗人!”第一反应便是气愤地朝他抗议,“不准你诬蔑我娘!”
“诬蔑?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也生气了,刚刚他偷偷地想要去见见父皇,却看见她的娘亲和父皇亲密的靠在一起——那相偎相依的亲昵神态他从未在父皇身上见过,即使是和母后在一起,父皇也只是疏远淡漠——叫他怎么不气愤,难以接受?
“你胡说!我娘才不会那么做!”气急了,通红着脸她大声朝他怒骂,“你——你是个坏蛋!”
“你和你娘一样,是祸水!不要脸,赖在这里不走!”祸水?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都听到了,那个漂亮的姑姑根本不是父皇的妹妹,父皇为了她还差点犯了大错,而她更是被皇爷爷驱逐出赤金国的人,他们说她是红颜祸水!神态间尽是鄙视。那些表面恭维必敬的人私底下怎样嗤笑议论父皇,被妖,媚,迷,惑,荒*无道——难听的字眼萦绕在胸口让他气愤难当。
他该大声反驳然后堵住他们的嘴,可是——他也看到了父皇与紫恋间那股幽幽的情愫,竟然无法痛斥那些人的恶语中伤。
生气,气自己的无能懦弱。想要跳开却无处可去。
“我讨厌你,我以后再也不要叫你‘哥哥’了!你是个讨厌鬼!”
“你以为我稀罕多你这么个‘妹妹’吗!马上给我滚——”他大手一挥打翻了她面前的药炉和药罐。
“我的药——”她惊叫,伸手想要去夺回,“啊!——”
药罐破裂声后,嗤嗤地炭火在地上炙烤。
空气仿佛凝结了!
“你——”他愣住了,竟然结巴的开不了口。
“是谁?发生什么事了?啊!殿下——”终于在巨大的爆破声后,周围的人们莫名对着满地的狼狈,以及相对的两个小孩
小皇子和懂医术的小丫头。该不会两个人——吵架了?果然是小孩子。
“出去!滚出去!”发挥着皇子本色,对着众人大声囔囔!
众人虽然满肚子的好奇,可是这个脾气暴躁的皇子不是好惹的。不过,未来的皇上,最是有资格叫嚣不是吗?
“你没事吧!”他看见了,在她的柔嫩的小手与熊熊炭火接触那一瞬间——
她的脸色发白,豆大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来。用力地咬着唇角,甚至沁出红色的血丝——
手指通红,疼痛得克制不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让它们流下。
他上前抓着她的手,想要看清楚伤势。可她努力挣扎:“放开我,放开——”
两人纠缠不放。最后还是他力量占优势,被紧紧地压制。
然后他看到她白皙柔嫩的小手,此刻变得红,肿,甚至已经起泡——
“很痛吗?——”他问的小心。内疚的心在叫嚣,在后悔。
不知道是放弃了抵抗疼痛,还是他的那个‘痛’字彻底摧毁了她的意志,泪水涌出了防线,模糊了她的双眼!哭得委屈,哭得伤心,哭得让他揪紧了心。
“不要哭了!”尽了最大的努力以及诚意来安慰,可惜效果似乎不大。
眉头紧锁,他找来了凉水为她冷敷,可似乎红,肿并未减轻,水泡也开始涨大,有些触目惊心。
“不用你管,你走开。”心中的怨气未消,还是赌气地发脾气。虽然见到他担心的神色以及焦急为她处理伤口的行为后不再那么生气了。可是还是无法原谅他诬蔑娘亲的事实。
“你——,谁爱管你,哼,就会哭哭啼啼的丫头。找你娘亲告状去吧!”他也赌气任性,扭过头去不看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要是被父皇知道——会惹他难过的。
移衣不理他,手上的疼痛不容忽视,好在房间内的草药到处都是。
很快她找到一小节芦荟,然后尝试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拿小刀切开它。
“你在做什么?”看着她老半天,他终于对她的狼狈怪异的行为克制不住好奇。
“芦荟可以治烫伤。这个都不知道!”她低声呢喃,对他生气,更气自己的左手不方便行动,右手又疼痛难耐。
战阳沉默了片刻,忽然夺过她手中的小刀,替她处理。
“你要是再被小刀弄伤了,恐怕又要栽赃到我头上。”绝对不是不忍心,对着她困惑的眼神,他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芦荟粘稠的汁液被挤出,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替她涂抹在伤口上。
见她苍白着脸,咬牙不痛叫出声,眨眼含泪的模样,竟让他无法狠下心来。
“对不起——”
“谢谢——”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抬头望着对方,从那摇晃的烛影中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己。
那一刻,一切都恍惚了——
一劲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战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任性,因为他苦恼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真正的讨厌眼前的这个小女孩。
母后两年前病逝,如今似乎明白了她的郁郁寡欢。
父皇与母后间的那层疏离冷淡有了很好的解答,他原以为那该是正常的关系,答案却是父皇心中所爱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别人。
十岁的他无法整理这样复杂的情绪,像是发现了巨大的秘密,因为超出所能接受的范围于是想要掩藏逃避。没有对任何人透露他的秘密,对着比他年幼的她竟然忍不住爆发。像是一个落水者,挣扎的同时总想拉住一根绳索,想要得到救赎。
只是他自己从来不曾这样意识到
十年来优越生活的环境造就了狂妄霸气的任性,即便是错误的也因为他崇高尊贵的身份而被接纳承受。同龄的玩伴被父母教导对他唯唯诺诺,那些宫女侍从对他更是惟命是从,从来无人敢违逆敢反抗——除了她。
皇子的身份如五彩光环,包围其中的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尊贵,也是独自品尝的落寞孤独。
因为她的反抗,因为她的倔强,因为她那清澈无辜的眼神——,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该恨?该怨?还是抛开接受?
矛盾纠结得无比烦躁。
“皇子,您该歇息了。”负责就寝的侍从小果恭敬地对战阳俯首行礼。
他没有回应,任凭侍从为他宽衣安置他到舒服柔软的床榻上休息。
小果微讶地动手,并时刻注意着这个平日调皮捣蛋的小皇子是否又在耍什么花招戏弄自己,可似乎他所有行为都是无意识的——终于发现,从望月小楼回来的小皇子一直在发呆。
该不是魂被什么脏东西勾了去!
“殿下?皇子?——”
糟糕,没反应!
立马吓脚软跪地,痛哭流涕,心中呜呼——完蛋了!
“殿下,您快回来吧!小人该死不该让您独自外出——”叫魂仪式开始了吗?需要如此悲痛欲绝?
需要的!皇子要是有个万一,他赔上性命都不够恐怕是要株连九族的——呜呜——他才十五岁还没讨媳妇呢,还没赚到银子孝敬年迈的父母——还没好好地吃喝玩乐享受人生——
“闭嘴!”
“皇子殿下,我怎么能闭嘴啊!您要是不回来小果就要随您一块去了!”凄凉无比啊!
——咦?——不对!——好像——似乎——可能——
“殿下您回来了!太好了!”高兴地差点忘了身份扑上去拥抱。看来他叫回魂的招数挺厉害的。看皇子又恢复了生气——
“闭嘴,滚蛋!”
果然!还有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