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衙门口，我歇口气踏进去。门口几个衙役早早换了，见了我这生面孔便大喝道：“什么人？”
“如果下次见了本姑娘还是这句话，小心屁股开花！”我冷笑，推开一人径直往里走去。那两人鼓眼追上，左右扯住我的袖子喝道：“哪里来的臭丫头，竟然敢衙门来撒野！”
我斜眼倪他，“怎么……贾管家没告诉你这泷府衙门还有一位二小姐吗？
“二小姐……”两人木讷地对视。我甩手走入大厅，有位鬓发霜白，两眼微眯成线差点没入眼缝里的老人恰巧转身望来，手中捧着一杯茶香四溢的好茶。
我嗅了一口，笑了笑：“香浓嗅入口却极其淡，此乃江苏顶尖铁观音。”
“二小姐……！”他惊喜道，放了茶杯快步走来，老当益壮，步伐生风。
我又笑了笑，指向身后追上来的两名衙役。他回神，甩手吩咐道：“退下吧，二小姐常年在外，这也难怪你们眼生。”
“是，贾管家。”两人连忙惊愕地退下，生恐被我记住相貌。
我淘气地吐了舌头，挨着座椅姿势不雅地站着。“贾伯，我那死鬼老爹呢？”
“正为皇宫选秀的事忙着，二小姐，三年不见，个头高了不少呀。”贾伯爽朗一笑，打量我一番，说道：“越来越标致，颇有夫人风韵。”
“是吗？我都忘了我娘长啥样了，”我挥挥手。三岁的记忆那番浑浑噩噩，又怎会记得？我看了看左右，又问道：“我那二娘和大姐呢？”
“刚到账房拿了一百两，去绣心阁做衣衫了。”贾伯无奈道，“府邸资金不少，但对丫鬟克扣甚多，偌大的府邸就只那几名孤身无依无靠只求保暖的老人罢了。”
“那小翠呢？”我那贴身丫鬟下场如何？
“小翠？你刚走的那年，大小姐嫌她手脚慢就卖给别人了。”
“卖给谁？”我登时尖调。
“这……不知道，还得问问大小姐。”
“她还真行呀，连我的人都敢动？”我阴测测说道，掰着双手咯吱咯吱响，“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好欺负！贾伯，你先写份招聘告示给我，工资从优，这么大的府邸只靠你们几位老人打点太辛苦了。我先回房换下衣衫，回头再帮你贴上，有什么问题我扛着。”
贾伯忙点头，我将剑当拐杖撑着地笃笃往后院走去。府衙扩建不少，宏敞富丽，花木参差，东部小院、小厅别有洞天，西部山水、花卉应有尽有，南面厢房林立。我寻回往日小房，一床一桌一柜，简洁无比，跟一路走来的繁华形成强烈对比。床幔年久褪色，我抚着发硬生味的被单哼笑一声，右手往桌上一抹，满手灰尘。柜里的衣衫也大多小了许多，色彩黯淡群脚褶皱。我动手将房子收拾一番，折腾许久，实在拼凑不出半件合身的群衫，只能挨着这身亦男亦女的青袍素衫，挽了发髻出门。
走廊九转十八弯，我又绕了几圈从后门出了府衙。街道商店琳琅满目，繁华无比。
那绣心阁在苏州颇有名气，拐了几条街就可以找到。铺面面积不小，门口柜台罗列几匹上等绸缎，各式各样的衣衫挂在墙上供人欣赏。里面人不多，但从身段衣衫看均是富贵人家。其中两名被裁缝簇拥的女子，或风韵犹存或美艳绝伦。
“娘，好看吗？”泷晴微着一袭白裙衣袂飘飘，蓝绫挽于腰间自双臂探出，柔美如水。淑女那套她百演不厌！
二娘不住点头，赞叹道：“比那大红颜色更加俏丽，端庄神秘，男人就爱吃这套！”不得不说，驭夫持家是她本事，当年能从屠夫弃女爬上县官妾室之位，如今只手遮天刷子自然不少。
“娘，这苏州的男人哪一个不拜倒在我石榴裙之下？”泷晴微嗤笑道，微微扭身摆出动人姿态，自负道：“就算是远在京城的天子，只要我进宫，依然乖乖就范。”
“晴微，若是今后当了皇亲国戚，顿顿鲍鱼鱼翅还当真不习惯呀。”
呐呐，连爬都不会就想学飞了！我朝天翻一白眼，这二娘一开口，粗语话语跟这外表光鲜格格不入。
“对了，娘，我听说那个贱丫头这几日要回来过年了。”泷晴微撇嘴不屑道。
提起我，当事人顿即竖起耳朵，只听二娘哼笑道：“回来又怎样，这家早没她的位置了！”
我暗暗呲牙。
泷晴微笑得春风得意：“就是，都外人了还来做什么？一想起几年前她灰头土脸地离家出走，我就觉好笑。现在突然回来，料想在外过不下了，回来也好，我们大方点，将她当条狗随便给口饭吃吧。”
你娘的！你们母子狼狈为奸卖了我的小翠这事还没算，你们倒好，竟然将我当年颜面尽失的丑事当做笑话消遣。我哼哼笑着，在两人掂着衣衫喋喋不休时，暗自施了法术，从摆满绸缎的柜台里变出一群异常活泼的老鼠。啃食布衫的声音与那极度惶恐的尖叫声传开，我躲在门外噗嗤偷笑，爽个不停。
待两人狼狈不堪地奔出绸缎庄，我捂着肚子坐在转角石块上拍掌大笑。“没想到你们也有今天呀！”自动忽略路人投来的“你是白痴”的目光，我兀自拍地好不得意。
“姑娘，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坐在地上这么好笑吗？”有个声若雷行的喊声打断我的思路，随即那道黝黑如山的身影挡在面前。
我扯扯笑得僵硬的嘴角，摸高几节阶梯站起与他平视，豹眼熊身，一看便是野人。“你才脑子摔坏呢，心情好就笑，你管的着吗？”我撇嘴藐视一下，跳下阶梯往前蹦跳而去。心里琢磨着再找找那对母子玩玩，哪知有只如来佛手忽地拽住我的后领往后拖。
我手脚并用地往前扑，拔河状态拉不过，我便愤愤回头喊道：“大哥……你想做什……嗯……？！”看清来人顿即傻眼，我每打量一次便情不自禁长大嘴巴，直到嘴巴张得有些疼痛才回神期期艾艾道：“好漂亮的人妖！”世界上居然有这种长得比天人还要美丽的人儿，精雕细琢，眉心摄人。眸子晶亮，薄唇如花。一抬眼一举手一瞪眼一笑都扣人心弦，与那只饮九天甘露的三师傅有得一拼！
“你刚才喊我什么？！”美人忽地折扇一合，往手一敲，愤怒吐字道。
我重新组织语言，毕竟刚才赞美人时用词不当。“姑娘，你女扮男装依旧倾国倾城胜莫愁呀！”此乃我的肺腑之言。我相信自己绝对字字真情，但她两眼喷火，左眼放射“你完”右眼打出“蛋了”，两眼合起来便是瞪着我放话道：“你完蛋了！”美人就是美人，不怒也美，怒了还是美。
我非常诚恳地望着她，实在琢磨不出小生哪厢无礼了。
那站一旁的大喊忙着向我传递眼神，同时颤颤劝道：“公子，我们还要赶路呢，不然被三爷见了又要挨骂。”
“哼！”眼前美人依旧拽着我不放，右手一摆，折扇哗啦打开，白扇黑子就只简单二字——紫翎。“你眼睛长来坐什么的？我堂堂七尺男儿被你说成不男不女的人妖罢了，你居然把我当做女人！”话罢，她啪的一声转动手中折扇，晃过锋利的扇角刺来。我急忙低头躲过，单脚支地，右腿抬起快速踢开他的扇子。
“姑娘，有话好好说！”我非秀才她也非兵，切切不可有理说不清呀。
“你还叫我姑娘！”她脸色一绿，忽地扯开胸前衣衫。我愣了愣，“姑娘，大街上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你眼睛瞎了，你手没残废吧。”她怪叫，猛地抓住我的手按在胸前，“我没那两片肉，我是男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