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一介草民居然连王爷的命令都敢违抗!”守在兰陵王右端的人不悦出声。在他身后左右站着两人,势如山岳。左边一人伸长七尺,脸上无须,穿一袭青衫,别无其他装饰。只是右侧腰间挂着一支长剑,剑鞘上镶金嵌玉甚是华丽。右边人年纪相仿,身材魁梧,豹头环眼,顾盼生威。
我心一抖,闭目又睁,双膝一屈:“王爷,请听臣女一言。古有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今我效仿古人悼念先母,霜轻的琴艺乃先母所授,遂她仙逝时痛不欲生,曾在她坟前痛哭三日立誓不再奏琴,一则避免触景伤情,二则霜轻琴音只愿虽母而去。王爷德仁兼备,还望成全臣女此心。”
似未料到我有此举动,所有人怔然,兰陵王也怔怔地看着我,伸手作势扶起,“原来如此,真是难为姑娘了。”
“王爷明鉴,臣女不胜感激。”我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膝下一点点立起身。现场气氛倏然冷淡,未免尴尬,我弯身作躬:“王爷,民间杂耍趣味横生,眼见为实,各位大人也等不耐烦了何不赶紧请上来?”
“正是!”老爹连忙接话顺道送来一记暗示,我便趁他请示兰陵王时快速挨着他肩膀坐下,狠狠挡住湛紫翎那厮投来如剑般尖锐的眼神。泷晴微与二娘坐在身后,炽热的视线灼灼啃食我的后背。我不自在地扭了几下,挨着锵锵锵响起的锣鼓声,视线四处乱瞟。葡萄啊葡萄,我心里泪奔,拜托你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捣乱,万一某人不高兴株连九族,我吃不了你也别想兜着走!
“凝神点!”老爹忽地出声撞了一下我,我回头低声“咦”了一句,便见老爹左眼微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姐正捧着壶酒在旁伺候着,偶尔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兰陵王疑惑蹙眉,她便轻声细语解释这喷火呀这胸口碎大石呀其实是如何如何。我扭头回转,皱鼻问道:“老爹,干什么呢?”
“机会是自己创造的,还不上?”老爹吹胡子眨了眨眼睛。
我撇嘴:“不上,我对他感冒。而且老爹呀,人家祖宗三代靠杂耍为生,这养家糊口的秘诀被更多人知道,他们日后生活怎过?”最后几句,我刻意提高声调传过去,好似天仙配的这对人顿即转脸望来,我抓起眼前的筷子低头避过猛吃。老爹在台下不断踩我脚频频暗示,我干脆盘腿坐起,左手偷空掐了他手臂一把。
兰陵王低声笑道:“还是泷姑娘设身处地呀。”
是呀是呀。见老爹再度眉开眼笑,我咬着筷子扭头瞥向另一旁的草丛。舞台中央火光飞射,众人忽地拍手欢呼:“好呀!好呀!”
“加把劲!再加把劲!”更多的人大叫起来。
我望过去登然怔住,只见舞台上被众多赤身纹虎的男子众星拱月般围住的男子,身高九尺四肢颀长,戴着萨满巫教的面具仅露红艳的薄唇,他赤脚矗立,摇着铃铛喷出一连串火焰。那火血红耀眼甚是妖魅!
见有人惊呼,老爹笑着说:“这还不是他最精彩之处!”我愣了愣,忽然,舞台幕后传出丝竹八音之声,一阵轻柔的音乐奏起,几位身着苗族全身缀满铜片的少女赤着双脚吹竽走出。她们围着他晃着双手铃铛跳动,那名象征天神宛若全身镶金的男子十指忽地变长,露出血红色的指甲快速飘起。注意,是飘起!我凝神望去,那双诡异的眼神闪过一阵寒光。
“老爹,小心!”我拍桌站起,正要出手护驾,老爹捂着我的嘴巴把我按下去坐稳,“小你个头,”紧接着“啪”的一声拍在我后脑勺上。他埋怨道:“又不是刺客,你给我安分点,这出戏我是下了重金的。”
“可是老爹……”我还想要说,又被他一记白眼翻倒。可是,那双煞气慎重的眼神我是不会看错的。老爹依旧自鸣得意地催促众人看戏,我闷下声却绷紧全身神经,出了事谁也不好过!
那鬼魅男子绕着舞台忽地飞转,其他伴舞人走下舞台四处窜动,诡异的八音陡然升起,众人目不暇接。可是我紧张地锁紧那个男子,他黑袍遮掩下忽地亮过寒光,“小心!”我掀翻桌子翻到兰陵王跟前,手中抓紧的两支筷子“铮铮”射出。
那厮双掌打出的利剑被打偏刺入地上,入土三分。我喝地倒抽凉气,好强悍的功夫!
“来人呀,有刺客呀!”回神的大人老爷拉开嗓子喊道,场面顿即混乱,守在兰陵王身后的两人鱼跃飞出,那数十名怪装打扮的杂耍人士纷纷抽出藏在发间腰上的利刃扑上来。我后退一步,回身抓起兰陵王前的案几用力推过去。
“老爹,快带王爷入屋!”我喊道。
老爹哆哆嗦嗦地不应声,我见没反应便回头,哪知有人已搁了把凉飕飕的冷刀在他脖子上。老爹顿时面如灰色,他战战兢兢道:“大侠……大侠……饶命呀……我上有老,下有小,杀了我这可让他们怎么活呀?”
“老爹,你先别说丢脸的话,人家既然没当场咔嚓你就表示要谈条件,你怕了什么?”我叉腰骂道,手指指着那名驾刀忽地被我气势凛然怔住的男子,“喂,找个能出头的出来讲话!”
“你这死丫头就别胡闹了,这是刺客呀,万一我们都被你害死了怎么办?”二娘躲在大姐身后,大姐躲在湛紫翎身后,湛紫翎被兰陵王拉在身后,而兰陵王则站在我身后,老鹰抓小鸡的姿势。令我禁不住想笑,有声冷哼从前方传来。老鹰出现了,那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徐步走上老爹身旁,冷意俨然,出口字字爆冷,“若想你爹活命,就将兰陵王交给我们。”
“你做梦,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居然也敢与我家主子等同!”青衫男人暴怒喝道,我却眯眼瞪向他,你娘的,人家是和我讲话又不是和你讲话,你家主子的命关我什么事,我老爹再不济好歹还是生我养我的老爹!
“这位大侠……!”老爹浑身哆嗦地插话,“我只是个芝麻绿豆官,你拿我去换堂堂的王爷,有可能吗?这里这么多人你不抓,你抓我有什么用?不如放了我,大不了,大不了我把我账房里的钱全给你。”
二娘这时忽地特有勇气喊道:“老爷这不行呀,你把钱都给他们了,我们娘俩以后做衣服抹胭脂的钱去哪里拿?”
“到底是我的命重要还是你们的胭脂水粉重要?”老爹忽地特有气概地吼道,动手卷起袖子作势要奔过来打。我乐得刚要上前与他合谋回头扁扁二娘,那两人不似傻瓜,架在老爹喉咙上的刀逼得更近。老爹登时像泄气的皮球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