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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一更时分,落棋楼内一片静谧。

“不好了,不好了,秦大夫---”落棋楼中的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敲着位于二楼西侧的房门。

秦炎从床上起身,打开门,低声询问着来人,“原来是雨儿姑娘,有什么事情,请慢慢讲。”

“六皇子他...他...”拍拍胸口,雨儿缓下因方才奔跑而急促的呼吸,开口想接着说话,却发现---

哪还有秦大夫的身影?

这...

是自己眼花了么?珞祺感觉到平日在体内四处乱窜的气息今日直往心口上冲,似有万只小虫在那里噬咬着,有种钻心的刺痛感。

额头上开始布满了汗水,手臂也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一旁的秦炎不紧不慢的在四处的穴位上施以针灸,来缓和他的痛楚。

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唔---”他轻逸出声。

床边的秦炎将银针收起,若有所思的看着床上的人。

......

这次的事情,怕真是麻烦了...

但令人费解的是,有了这层认知的他,竟然扬起了嘴角,笑了。

“珞祺!---”

房门被大力推开,秦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刚从娴妃寝宫回房的未央一听到楼里宫女的禀报,便匆忙赶来了这里。看见床上已然睡去的珞祺,她的心才放下了些。

“秦公子---”走近秦炎,她低声开口。

借着烛光一看,秦炎看见了此刻走近的未央,疲惫的双眼,仍旧过黑的肌肤,但双唇有些苍白。

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这种蛊毒,是否可解?”未央知道,此刻秦炎的心中,对于珞祺是否身中蛊毒,已有答案。

“若能找到当日下蛊之人,将蛊虫从皇子体内引出,假以时日,可恢复正常...”

停顿少顷,他继续说道:“若不能,秦某也只能冒险,用药将其在体内消除。”

“以毒攻毒?”未央反问着,这种方法她不是没有听过,但是用在罕见的苗蛊上,她也是头一次听说。

“可以这么说。”秦炎以赞赏的目光看着未央,“但是时间可能会比较长,而且,如果清除的情况不好,随时会有复发的可能,甚至体内的蛊虫会越来越多。但相反,如果一次性将蛊虫清除,六皇子今后将与正常人无异。”

“与正常人无异?...”未央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我不希望他有任何的闪失...你...明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未央看着秦炎的双眼,原本只是想得到对方的保证,却不料仿佛掉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

秦炎不为未央的气势所动,恢复了平日的微笑,只道:“六皇子或许比未央姑娘想象中坚强---”

“我知道---”未央这么回答。

在几日前,自己就知道了,只是忙于娴妃娘娘的吩咐,耽搁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未央抬眼往窗外一望,“都三更天了,打扰了公子的睡眠,真是过意不去。”

“未央姑娘严重了!”

“那公子先去休息吧。从明日开始,珞祺与未央将会全力配合公子的治疗。”

“未央姑娘不必内疚,今夜事出突然...何况,吉人自有天相...”临出门前,秦炎回头,这么说着。

未央的身体明显一怔,但马上开始守着床上的六皇子了。天色渐晓,珞祺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尚未睡醒还是何缘故,他的双眸如蒙氤氲水气般有些湿润,那么样专注且直接地凝视着侧身睡于自己床前的未央,然后轻浅地露出微笑,双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胸口中有种感觉将要满溢,如岩浆般欲喷薄而出,却找不到出口。

他,从被子里缓缓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探上她苍白的唇畔,轻触着。

仿佛电击般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脏。

猛地把手收回,心口如同昨夜般微刺着。

却,是不同于昨的甜蜜感受。

为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珞祺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象个孩子。

“未央,你可知道...”他喃喃低语,话尾混入窗外的鸟鸣声中,几不可闻。“珞祺,你---醒了?”

向来浅眠的未央,即便昨夜彻夜照顾珞祺,在听见鸟鸣声后仍是即刻醒了过来。

“嗯。”珞祺低声的回答,却眼神闪烁。

若说之前的她还有任何疑虑,聪慧如未央,此时,便洞悉一切。

她却装作全然没有察觉到珞祺的思绪,“昨夜秦公子来看过,我同他商量过后,打算从今日开始,由他来全力为你医治,将体内的蛊毒消除。如果成功,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了...珞祺,你觉得如何?”

“未央对这位神医很是信任。”珞祺幽幽的开口。

未央一顿,迟疑,但仍是点头,“是”。

虽然自己也甚不明白其中缘由。

珞祺的眼眸黯然,接着问道:“近日母妃那边有很多事要忙么?”

自从搬入述娴宫的那一天起,珞祺便过在了娴妃膝下,所以在称呼上也从‘娴妃娘娘’改成了‘母妃’。

“珞祺,”未央轻唤,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该是你的东西,我一定帮你一一要回。”

一些事情,即便他现在不懂,从此刻开始,未央希望他能悉数明白。

“未央,我不愿再让你受任何人欺负。”

同样的一句话,一如六年前两人从经纶堂回来的夜里。

只是从‘不会’换成了‘不愿’。

只是地点从赏梅阁,换成了如今这述娴宫中的落棋楼。

只这么一句,未央便明白,珞祺,其实是什么都明白的。

眼前这个即将年满十五的六皇子,从来大家都只当是个孩子的六皇子---

即便皇上偶尔在耳边提示,但自己仍旧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

所幸,没有太迟。

未央专注地看着他,说:“珞祺,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最疼爱、对我最最重要的人,许多事情,我不想骗你,但一些事情,是母妃娘娘的遗愿,更是我毕生的责任,我必须去做...而你,也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不能...你,明白的,是吗?”

“一直都会是么?一定要这样子么?”珞祺反问。

未央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你能保证,一定不会离开落棋楼么?”

“珞祺,我只当你是我弟弟...这一点,不管是母妃娘娘,还是我,都不会让它改变。”未央说得很肯定,不容置喙。

“你能保证,一定不会离开落棋楼么?”珞祺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执著。

“在娘娘的遗愿实现之前,一定。”未央定定的答道。

珞祺满意的笑了,“好---”

不管那位大夫到底是谁,珞祺都应该感谢他。因为,是他让自己终于有机会和未央站在同样的位置上,讲这些自己隐藏了许多年的话。

他的心下,做了个决定。

做完决定的他,仿若脱胎换骨,眸中流光溢彩,露出足以融化冰雪的绝美笑容。

如同平日的模样。“一切我来就好。”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未央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道。

珞祺嗯了一声,径自灿烂的微笑着。

“那我也回房了,待你梳洗完毕,秦公子会来找你。”

打开门,未央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屋外的空气。

只是,面色凝重,一直不曾缓解。接下来的整日,秦炎都在忙于给珞祺的身体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诊治。在他的安排下,从今往后,六皇子所有的膳食都将由他来调理。

而未央似乎也在忙着什么事情,在皇宫内进进出出,但却没有人注意。

亥时,她终于回到了落棋楼。

本欲回房的她,在经过秦炎的房间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叩叩---

未央走上前,抬手轻敲了两声。

一会没有声音。

未央再敲,“秦公子?”

还是没有动静。

未央索性把门推开-----小香炉上燃着一束快要燃尽的檀香,一本医书安静的躺在书桌上,上面写着‘千金方’三个大字,而桌旁边的人,手托着下巴,闭着双眸。

由于房门被忽然推开,桌上的烛火摇晃着,忽明忽暗。

未央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紧接着,丝丝熟悉的药香沁入鼻息,未央环顾四周---

没有任何的药草。

原来,自己以为的药草味道竟是从秦炎本身传来。

秦炎睁眼,抬头,看向门口,目光中带些疑惑,“未央姑娘---”

“哦—”一直在门口的未央似乎有片刻的失神,才想起此时的状况般解释道:“方才我见秦公子的房中灯火未熄,敲门半天没有响应,便自己推门进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公子的休息。”

秦炎站起身,把灯火用手心护了护,走到门口,扶住门框,“未央姑娘请进---”

待未央进门后,才把门轻轻掩上。

未央坐定,看着桌上的书,说道:“珞祺的身体,真是有劳秦公子你了!”

秦炎了然,微笑,“未央姑娘何必这么客气!”

“不知今日珞祺的病情...可有什么进展?”

秦炎思索了一会,说:“六皇子的病情,可能需要几个过程,这最开始,我还需要一些草药,可能需要去别的地方取得。所以,可能需要出宫几天...”

“正如我们说过的,秦公子您在落棋楼中有绝对的自由,我和珞祺绝不擅加干涉。若是有其他的任何需要,秦公子请尽管提出来。”

“暂时没有了,未央姑娘设想的十分周全。”

“嗯---”未央应道。

“未央姑娘是否有心事?”

“哦,没什么。”未央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答道。

想起一早在珞祺的房内与他的那番谈话,未央终是十分顾虑。

“呵---是秦某多心了。”秦炎仍旧温和的笑着。

盯着秦炎看了好一会,未央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有时候,我觉得秦公子你的神态并没有看来的这般年纪,但有的时候,却感觉你的身上,有种...怎么说呢...有种...让人摸不透的的特质。”

“摸不透?”秦炎难得的大笑出来,“如果秦某没有意会错误的话,未央姑娘这是对在下的一种褒奖?”

未央定神,也大笑起来,“不论怎样,能够认识秦公子,是未央的幸运。”

“秦某的荣幸...”

回答未央的,还有秦炎一贯的微笑,还有那如古潭般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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