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往常的惯例,接过婢女端来的汤药,宋清琰正从大殿走进内室。
一阵细微的声响,断断续续,渐渐传入他的耳中---
如果他猜的没错,来人似乎只有一个,正从他的身后逐渐朝拓跋朗的房内而来。
方向同他一样。
没有停顿,宋清琰仍旧小心翼翼、若无其事的端着汤药,只是往左侧靠了些。
然后,来人的呼吸越见轻缓,甚至,刻意被摒住了。
宋清琰仍旧上前走着---
后面的脚步声变得很轻,也逐渐的,上了前。这也同时意味着,那人,眼见就要靠近了他今夜的目标。
“啪---”
离拓跋朗的寝房还有一小段距离,宋清琰手中的药碗被他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木椅,摔碎了。
“难道是我看错了?”没有管地上的碎片,宋清琰疑惑地看着前面,自言自语,“方才明明看到有人影闪过的...”
看着这殿内方才发生的事情,躲在角落石柱后高度紧张的黑衣人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他差点以为...
不过,早就听闻这个宋清琰不会半点武功,看来真的是自己吓自己了。
方才他正懊恼着选错了时机来此,不过现在看来,只需等待片刻,趁着宋清琰出门重新端药的时候自己就可以自然而然的登堂入室了...
哈哈哈---
黑衣人心中暗自大笑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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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才一会的工夫,看着宋清琰收拾好碎片,出了门后,那黑衣人在石柱后现了身。
“你是谁?”
一记不大不小的声嗓蓦地在黑衣人身后响起,让他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这个该死的宋清琰怎么又折回来了?
看着他手中的托盘,黑衣人有了答案。
不过,现在的关键是,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听见他进门的声音?
思索了一会,黑衣人只能将其中缘由归于自己方才太过得意之故。
于是,未免他说出对自己不利的第二句话,黑衣人立刻捂上了他的嘴,并拉下了面罩。
“是小王我。”
于是,宋清琰脸上出现了惊讶、还有他意料中的惧怕。
“不准嚷出声音!”既然被发现了,拓跋齐便再次恫吓。见他点了头,才慢慢的安心把手放了下来。
不过,换上的,是一把锋利的短刀,大殿角落的壁火,照在那上面,明晃晃的。
“听着,你现在滚出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本王或许还可饶你一命...不然的话...”拓跋齐凶狠的眼光看着宋清琰,威胁道。
“你来这里,想做什么?”宋清琰敛着眼,声音很轻、很慢。
这...宋清琰突然其来的‘精明’实在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自然是为看望我王兄而来。”拓跋齐面不改色回道。按理说,中了毒的拓跋朗早应归西了才是,如今探得父皇竟然突发奇想地让宋清琰为他医治,更令人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竟一直未有任何消息传出!心下惶惶的拓跋齐今日终是忍不住走了这么一遭。
“是这样吗?”说着,目光淡淡的扫过拓跋齐身上的一袭黑衣。
这个宋清琰,到底是什么人?
若说方才他还能在他脸上看到惧怕,如今,拓跋齐竟觉得...
突然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宋清琰,竟让自己开始有种诡异的后怕...
若不是让他死在这里会让自己的麻烦更大,拓跋齐一定不会让他有和自己对视的机会!
拓跋齐心中暗忖,手中的短刀也靠近了些许。
“废话不要那么多!”他低喝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一眯,“小王很好奇,我王兄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了他,不要命的将我拦在门外?”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宋清琰,因为他真的没想过。
是因为拓跋朗这几日来的友善,还是自己心态的日渐平和?
“这是我作为一个大夫的责任。”末了,宋清琰这么说。
“笑话!”这样的回答听在拓跋齐的耳中如同强词夺理,“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父皇下令不再追究君未央私自逃出这里的事,是拓跋朗的主意!”
这个问题,拓跋齐也是忽然之间有了答案。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他基本能够肯定,拓跋朗身上的毒,不说全部,但至少被解了几分!
想到这里,拓跋齐的脸色更是寒了几分。
闻言,宋清琰的眉间动了动,这个消息,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如此,甚好。
“不过你也不要得意,据我的属下来报,他们其中一人受了重伤,总之,是活不长了。老头和拓跋朗竟然拿这个做人情,啧啧啧...小王好心提醒你,别被骗了!”说完,还摇了摇头,大是惋惜的模样。
这些话,难免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因为,他才刚听到消息说,他们一行人竟然被带进了北疆军营...不过,能够起到该起的作用,才是拓跋齐说这些的目的。
“哦。”
宋清琰淡淡的反应显然再一次出乎他的预计。
“让开!”拓跋齐终于不耐烦了,一把扫开宋清琰,大手已经附上了拓跋朗的房门。
“王子若是硬闯,这后果...在下就不敢保证了。”
宋清琰的话,果然怔住了拓跋齐。他的手就放在那,不能进,不愿退。
其实,拓跋朗身上的毒才去了一半,如果拓跋齐执意推开了门,那后果...
所以,宋清琰赌的是拓跋齐的胆量---
他赢了。
拓跋齐放下了手,用脚勾起地上的短刀,一个使力,刀刃从宋清琰的耳际闪过---
几丝短发飘下。
然后,人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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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一会,等到膳房熬好了第二碗汤药,宋清琰才把它送到了拓跋朗的房中。
喝下药,拓跋朗状似无意地提起,“今天是不是比平日晚些?”
“膳房临时出了些岔子,”说着,似又觉不妥,又道:“我去得晚了些。”
“有人来过?”宋清琰没说实话,拓跋朗却径自问下去,深厚的轮廓虽然消瘦许多,却仍可见当日凌厉的样子。
心下,拓跋朗颇有些惊讶,只是膳房的一班奴才,竟也如此维护,生怕自己一怒之下治了他们的罪,这人,倒真是奇了。
“小王子。”料想着,虽然病重,但方才的动静应该也逃不开拓跋朗敏锐的耳力,宋清琰索性说了实话。
“哦,是他?”拓跋朗竟然惊讶。“你们说了什么?”
抓不准拓跋朗此刻的反应是假装还是确实如此,宋清琰简单带过,“原本是要来看望王爷的,但听说王爷不便见客,就走了。
其实,方才的事情,自从药碗摔在了地上,拓跋朗就已经醒了,没有出声,也只是想看看宋清琰到底会如何应付难缠的拓跋齐。不过,听到后来,自己没有料到的是,他对自己不管是言语上,还是行为上的维护。
总而言之,宋清琰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难懂。
不过,拓跋朗倒是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难懂的人,算是对了他的脾胃!
“原来,你竟是大名鼎鼎的大殷宋世雄王爷之子,本王竟然时至今日方才知晓!”拓跋朗坐起身,看着他,眼光并无特别。
当然,拓跋朗也根本不认为他与宋王爷的关系会是他们谈话的重点。
“王爷、状元、参赞、统领,不过都是个虚名,不值一提。”看来,拓跋朗是把自己的身份,打听了个真切了。
哈哈哈哈---
拓跋朗的笑声中气十足,“好你个‘虚名’!本王喜欢!宋清琰,如今,那殷国你横竖是回不去了,只要你好好待在本王身边,他日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定少不了你一份!”
“在这里,清琰只是个大夫,也只会是个大夫。”
哈哈哈哈---
拓跋朗再次毫无顾忌的大笑,“如此直率的性子,宋清琰,你又多了一。原本,本王对凌霏的眼光颇多微词,今日方知,有眼无珠的,竟然是本王自己了!”
他继续朗声自嘲,“也罢,你就好好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当你的大夫,本王保证,这突厥上上下下,谁也不敢干涉于你。”
“王爷身上的毒,再过个三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呃?
“哈哈哈---”拓跋朗好久没有笑得这么酣畅了,“一时疏忽,竟叫你瞧了出来。”
早在几天前,他身上的毒就已好了七八成,有些事还在布署当中,不可走露,于是,就连着宋清琰给一并瞒下了。
“抱歉。”虽然,隐瞒他并不是主要目的,但拓跋朗心知,试探宋清琰也是他的目的之一,所以,这句道歉,是必须的。
“拓跋朗先干为敬。”走到桌边,斟好两杯茶,拓跋朗一饮而尽后,看着他,浓眉挑起。
“王爷严重了。”宋清琰迎上,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屋内,满室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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