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挺好的,就是他们家太远了。”我妈叹了口气。我能理解,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我走远了。
“妈妈,以后你跟我们一起生活吧!”
“怎么一起生活啊?难道你们两个都在这里上班?”
“不是,你跟我一起走。”我握住了她的手,她轻轻回握了我一下。
“我不舍得走,你爸爸的一切都在这里,去了别的地方我不会习惯的。再说走了靠什么生活?”我妈对我爸的感情太深,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婚,也舍不得搬离这个地方。
“靠我啊,我会养你的。”我爬起来认真看着她。
“哎,你不知道,我要是真的全部靠你养的话,以后你真结了婚,会有家庭矛盾的。”
“林骞不会的,他很孝顺,子女养父母是天经地义,他很赞成的。”
“我说的不是他,是他的父母,以后你就知道了。快睡吧!”他的父母是什么性格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想必应该不差吧?
或许是因为换了床,又或许是因为旁边睡的不是林骞,我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身,很久没睡着,估计都吵着我妈了,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我的背,就像小时候一样。
想起那首世界上最动人的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那么小就没有爸爸的我,妈妈就是我的天。
我迷迷糊糊的想,陨石降落后的第四天晚上,我终于和我妈睡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两天我妈都正常上班,我把山谷里的蔬菜水果和鱼虾蟹拿出来放家里吃,还带林骞去了康邺的各个好玩地方,吃各种好吃的东西,除了这里比南城气温低,我们需要买些御寒衣服,日子似乎无忧无虑。
不过我们当然不能忘记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想着要离开这里,星期六的时候我在山谷里摘了一束满天星,拉着我妈和林骞去了我爸爸的墓地。墓地在一座山上,我爸爸的墓碑面朝着康邺市,视野很好。
我打扫了一遍墓碑,摆上这束小小的满天星,看着墓碑上已经有些模糊的照片,爸爸的样子很清晰的出现在了脑子里。
我以前一直好奇我爸爸为什么喜欢这小小的白色满天星,我那时候奶声奶气的问他:“爸爸,你为什么不喜欢玫瑰?不喜欢百合花?偏喜欢这种小花?”
我爸爸却说:“你看,插花的时候,很多漂亮的花都需要这小小的白花来衬托,她在哪里都是被需要的。她虽然没有玫瑰和百合那么漂亮,但她也开得很努力。”
林骞在我爸爸墓碑前鞠了几个躬,那倾长端正的身影和儒雅的气质,跟我爸爸那么的像,我看得有些发蒙。
我妈妈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指了指爸爸墓碑旁边的一个空位置对着我说:“这块墓地我已经买下来了,以后妈妈要是不在了,你就把我葬在这里,我跟你爸爸说好的。”我抱住我妈,心酸得要命,说了一个字:好。
晚上我做梦了,梦见我爸爸在前面微笑着向我招手,我变身成小女孩,摇摇晃晃的往他的方向走,心里很忐忑,很怕摔倒,又看着前面微笑的爸爸向我伸出手,我很想走快一点,再快一点,过去抓住他的手。但是爸爸的手近在咫尺的时候,天空突然变得昏暗,太阳光都没有了,我爸爸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了,剩下我一个人。
我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起来,出了一身的汗。我妈居然不在床上,不知道大半夜的去哪里了,渴得厉害,我爬起来找水喝。
拉开卧室门,屋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阳台上居然有人说话,我吓了一跳,仔细一听才知道是我妈和林骞。
我觉得我应该弄点声响出来,但是更想知道他们讲什么,于是我退回屋里,虚掩着门,干起了听墙角这种事。
“阿雪和伯父关系很好吧?”林骞的声音。
“好得不得了,”我妈顿了一下,低低的说,“连我这个妈都要嫉妒。”我愕然,我妈居然嫉妒,真是的。
“怎么个好法?”
“别看她爱笑,其实她也爱哭,小时候只有他爸爸才哄得了她。她爸爸在的时候,她做什么事都说爸爸说要怎么怎么样,爸爸说胃不好要少吃多餐,爸爸说要多读课外书,连做了错事忏悔的时候都要带上爸爸,爸爸说百善孝为先,孝敬妈妈就不要做妈妈不高兴的事……我就没听她说过什么妈妈说怎么怎么样。大概是因为我对她比较严格,她更喜欢爸爸。”
“她爸爸不在以后,她很少在我面前提起爸爸了,她很懂事,知道提起爸爸我要伤心,但是她把她爸爸的所有东西都收得很好了,用过的笔,看过的书,她都收得好好的。”
“我看到了,她屋里东西很多,还有那么多书。”林骞这样说。
“她很孝顺,他爸爸走了以后她是家务样样都能干,成绩也好,从来没有做过让我生气的事。”
“我经常去外面做家教,没功夫管她,她都没有学坏,那么小一个孩子,才十一岁,懂事得让人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她唯一做过我不放心的事就是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呆就是半天,整理她爸爸的东西,看她爸爸看过的书,在我面前笑得比以前还开心,我看了都心酸。我想她应该稍微叛逆一点,或者成绩差一点我才觉得正常。”
“她不说我也知道,她甚至比我还想念她爸爸,但是从来不在我面前表露出来。”我妈说的这些话我无从反驳,我一直以为我掩藏得好,没想到她特别清楚,但是说我比她更想念我爸爸,我却没办法认同,这么多年都没再婚,谁说不是因为太想念我爸爸。
“他爸爸得了胃癌,花了很多钱最后还是没治好,我们经济条件不怎么好,她上高中就在同学中间卖参考资料,被我知道了好一顿骂才收敛了。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她都自己挣生活费,我本来打算把这套房子卖了来还债的,她说什么也不让,说这里有爸爸的味道,辛苦一点就好了,不要卖房子。”
“结果她上大学的时候炒股票赚了点钱,自己舍不得买衣服,除了生活费剩下的都寄回来给了我拿去还债。”
“直到她上班一年了,她把她的工资都寄了回来,我们才还完了债务。”我听我妈说这话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不希望林骞知道以后同情我,我自尊心非常强。
“我知道,她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打工,炒股赚了点钱我也是知道的。”林骞的声音很低沉。
“都说父女上辈子是情人,我看还真准。说起来你还真有点像他爸爸,气质很像。她爸爸没你高,但是矮不了多少。”我妈居然也这么认为,真是知音啊!
“我看得出来,小雪很喜欢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以后可得对她好,不能欺负她。”
“我知道,我绝对不会的。”
看来谈话告一段落,我开了屋里的灯,出去找水喝,看见他们假装惊讶,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在干嘛?
我妈轻描淡写的说睡不着,起来聊聊,林骞没说话,只是看我的时候眼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意思。
我假装没看到,喝了水继续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