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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A12悠悠转醒之时,已是黄昏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干净而又平整的床上,盖着被子。被料很薄,不见得有多暖和,却很保温。衣服也被换了,有些宽松,也算合身,仔细一看原来是纯手工亚麻制作,怪不得穿起来这么舒服。

她起身,双脚触地,却并没有感觉到冷冰冰的地面。她低头一看,地上已然摆上了一双手工绣花鞋。

她摸索着穿上,发现鞋的大小正好,因为走了一整个夜路的而划在脚上的伤口也被上了药。

少女裹着被子,走到了庭院里。

庭院里鸡鸭与鸽子齐飞,蔬菜与杂草并排。

真是一个……悠闲的好地方。

倏然,门外一个孩子扒着门跑了进来,一看到她,眼睛顿时流光溢彩,开心地喊:“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你醒啦!”

A12突然对这种热情有些手足无措。

她之前一直独来独往,就算是跟别人有所接触,那也是带有目的的接触,从来没有真正放松下来,跟别人好好相处过,自然也没有经历过像现在这种,任何不计利益得失的时刻……所以一旦有人不带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地接近她,她反而感到有点彷徨。

但也只不过是一霎的闪神罢了。很快,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低下头,弯着腰,眼含温情,声音柔和:“好孩子,你知道跟姐姐在一起的老爷爷去哪儿了吗?”

“老爷爷在另一个屋呢,娘在照顾他。漂亮姐姐要去看老爷爷吗?可可带你去!”孩子仰着头,奶声奶气地说完,便毫不认生地拉着A12走。

A12有些微愣,双脚却自动跟着孩子移动。

孩子一边带她走着,一边细心说着:“姐姐的脚受伤了,我们慢些走,你不要着急,很快就能见到老爷爷的!”

A12听着这稚嫩懂事的话语,感觉心里的某个柔软的地方一下子就被击到了,仿佛一个最为轻飘的羽毛暗暗撩动着心扉,让她真正感到萌物带来的美好。

这孩子就是一个萌物。

她摸着孩子的头,动作轻柔,用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相信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温柔语气说:“好孩子。”

很快,他们走到了孟博士暂住的庭院。几乎是和之前一样的布局,所有门窗直达眼底,没有任何弯绕。

A12推门进去,一进门便看到了已醒了的孟博士和正在照顾他的中年妇人。A12微微向妇人点了点头,说:“真是太谢谢您了,夫人,关照了我们这么久。如果有任何损失的话,我会照价赔偿的。”

“这…这怎么使得啊,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妇人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说道:“姑娘你可别这么说,太见外了!你们应该是被仇家追杀吧?我见你们身上都有血有伤的,哎呀一开始还真是吓坏了!还好你们跟我们村子也算有缘,姑娘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下吧,我们不收你们的钱的!”

这妇人丝毫不避讳见到他们时的场景,既不感到慌张也不感到遇上了麻烦,只是单纯地想着不能见死不救,便收留了他们。

A12的心仿佛也摇颤了一下,这个世间竟然还存在着这么善良的人,不为钱财,不为私心,没有目的,只凭着正确的感觉去做事?随即她转念一想,会不会有诈?毕竟,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在她还在纠结人家究竟是真情或假意的时候,妇人已然拉着可可向门外走了,还细心地把门关上,留给她和孟老头充分的空间去谈心。

A12回过神来,双手环胸,抱着肩膀,好整以暇地斜睨着老头,“舍得醒啦?”

“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孟老头憋着嘴抱怨着,“哎,我身上一堆淤青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哪知道,我身上还一堆大伤小伤呢,估计是掉下来的时候搁哪儿撞得吧!”少女淡定无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孟老头明显的一副“我才不相信你不过我也拿你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到底是哪儿?想必你应该都已经打听的挺清楚了吧?”A12想了想,把关键问题问了出来。

“这里是一个村庄,不过并不对外,准确的说,是一个隔离的小村庄。”孟博士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们的祖上曾经经受过王朝的压迫,于是就举族搬到这里来了,在外面还摆了阵,所以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他们也不知道外面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世代都居住在这里,从来没有出去过。”

“桃花源吗?”A12挑眉,很感兴趣,做了个类比。

“对,对,有点儿这个意思。我们还挺赶巧的,竟然降落到了这个地方!”孟老头满面红光,兴奋地说,“在这儿生活多好啊,纯天然无公害,还有一堆相爱相亲的邻居们……”

“然后说不定你还能娶个老婆,传个宗,结个代,把人生大事都解决解决,死而无憾对吧?”A12嘴角一撇,有些讥诮地说。

“别这么说嘛,”孟老头不满地抗议,面色难看,“难道你还想回去?继续接受组织剥削与非人的压迫?你不要瞧不起我,我的人生理想很简单,找个地儿养老而已,你们年轻人觉得这里不好太安宁,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块宝地。要走你走,说不好听点,你日后要是后悔了想回来了,还不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呢!”

A12看着他,确定了他话里的意思是认真的,歪歪头,正色道:“你说,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对吧?这我信,可是基地的人会不会找过来呢?我们掉到了这里,是阴差阳错,可是会不会也有其他人阴差阳错地过来找我们回去?”

“不可能的!”孟博士神情自信,语气肯定地回答。

“哦?”A12再次挑眉望他,“这么确定?”

“哎呀,我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孟老头极度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没好气地说道:“我是病人,病人需要多休息,知道吗?不要再烦我了,你也去休息吧!”

说罢,他便气呼呼地猛地一盖被子,两眼一闭,两腿一蹬,直接装睡起来。

A12看着他像小孩一样令人无语的行为,也不恼,也不闹,轻轻地推开门,向外走去。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传来,那是清风吹过屋角挂饰的声音。少女定睛看了看风铃,觉得那颜色配的真是好——醒目的天蓝,翠微的草绿,再加线绳的细白,随风撞击的同时仿佛也在轻舞的旋转。

“漂亮姐姐!”一阵稚嫩的声音映入耳帘,A12刚要抬眼一看,一个孩子便猛扑向自己的怀中。A12的身子僵了僵,忍住了一开始想要把孩子抛飞的本能冲动,缓缓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这大概是她目前唯一能够表达自己友好的方式。

“姐姐,你还没有转过我们的村子吧?可可带你去逛一圈好不好?”孩子仰起纯真的眼睛,眸中闪过让人不忍拒绝的光亮。

A12低头,看着那只有孩子才会存有的明净,不知为何,心头闪过的一丝最后的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好呀,那可可带姐姐走一走吧!”少女眼睛含笑,慢慢把孩子从自己怀里拉开,准备跟在孩子后面走。

谁知可可小手一勾,直接勾住了A12灵巧的左手,拉着她慢慢往前。

A12愣了愣,随后握了握那勾在自己手心里的小手,她随孩子缓缓走着,手心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只小手尾指的细软,像是天边棉花糖一样浅淡的疏云,只叫人觉得现世安稳,分外沉静美好。他们慢慢沿着道边走着,现在已经是初秋时节,天气转凉,不过少女裹着薄被,倒也无事。

路两旁众树的的叶子已经泛黄,片片掉落在石阶小道上,染黄了路,铺满了心。路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湖,湖面波光粼粼,野鸭,天鹅,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鸟类闲适悠哉地在湖上嬉水,和谐安然。远处天空正值落日时间,天边一片火烧云,绵延不绝一大片,烫金了每个人的眼,美得一塌糊涂。

A12突然想到了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大抵不过如此。

她痴痴地望着这人生当中第一次经历的自然界壮丽宏伟的景色,一时竟难以自拔。A12突然想到,其实以后生活在这里也不错,可以天天观赏如此美丽的风景,文艺地看尽云卷云舒,再细数田间脆瓜,人生顿时就有了圆满的感觉。

辛辛苦苦风风火火战战兢兢忙碌了这么多年,何曾讨好过自己,善待过自己,放松过自己呢!

从来没有好好地享受过生活……

她跟可可并坐在湖旁,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看着。在大自然的壮美面前,多出一点声音都像是打扰、突兀了这片宁静。

直到日落西山,少女才恋恋不舍地跟可可回到了农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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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A12被可可从被窝里拉起来去看日出。

他们沿着昨天的小路走,不过这次不是直走,是往山上奔。据说在最高的山头上,有一个最佳观测点可以让他们过足眼瘾。

这里的孩子都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实劲儿。别看可可年龄小,吃苦耐劳得很,爬起山来可给力了。他们奋力往上爬着,汗水浸透了衣衫。此时天还没亮,依稀能看到那么半点星光,山上正值破晓,本来就冷,再被山间小风这么一吹,不禁打了好几个喷嚏。

A12前天晚上是光脚拖着孟博士走进山村的,夜路太黑,她也懒得躲,脚底被碎石砂砾划破了不少伤口,尽管抹了药,但还没有完全愈合。今天向上这么一爬,有时要借用到伤口的地方当着力点,便针扎似的疼。

但是A12毫无所谓——她从来没好好看过日出,此时内心的渴望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强烈,这点伤痛自然阻止不了她。她爬着爬着,突然想起那个著名的童话故事“海的女儿”,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其实跟人鱼公主也差不多。人鱼公主为了见心爱的王子用声音交换了双腿,每走一步就要忍受刀割般的痛苦;她为了心念的日出不顾伤口迸裂,用针扎似的痛苦走完全程。

时间把握的刚刚好。就在他们爬上山头的下一秒钟,太阳初升了。

诺大的金轮瞬时耀人眼眶,缓缓移动在黛青色的天边一际,光芒四射,绵延万里,硕大的朝阳,扑面的金光,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一层的光环之中。少女注视着晨曦,瞳孔之间倒映着那一轮明黄,只觉得周身暖意浓浓,心头震撼不已。

天地之间,谁与争锋!

那是一种神圣而又期待的感觉。

A12一辈子都忘不掉。

像是在郑重地见证着宇宙天地间的奇迹,一瞬间也见到了渺小蜉蝣般的自己。之前的一切竟都如同过眼烟云一般,所有的那些曾经痛苦的,悔恨的,开心的,得意的的记忆都浮尘掠影般地匆匆划过,在心头再也留不下丝毫波澜。回头凝望,只觉有的像个笑话,有的像个苦果。无论如何,都只是在意时的执念罢了。

少女稳稳站着,神情娴静迷离,任自己毫无保留地沉浸在太阳的金芒之中,在额头上幻化出一个又一个明媚的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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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A12都被可可带着看这看那,丝毫没有停息。

她有时也会怔怔的望向某处,任自己神游天外,似在挣扎着什么,似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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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当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A12突然发声,对孟老头说道:“博士,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要不要送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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