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身边的雪鸢去开了门,便见两人一同走进来,晴雯见黛玉便道:“林姑娘前些日子要的绢子我已经绣好了,拿来给姑娘看看。”说着便将手中的几块帕子递给黛玉。
黛玉伸手接过帕子看去,纯白色上的丝绸上或是怒放的金菊花,或是零落的海棠花,或是一枝独秀的梅花,无不精致细腻,惟妙惟肖。黛玉边看边感叹道:“都很好呢,难为你能记得,一定花费了你不少时间,多谢了。”
晴雯笑道:“我在二爷房里本来就是个闲人,给姑娘绣几块帕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姑娘以后要是用得到晴雯,尽管开口便是。”
正说着,紫鹃也端着一个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晴雯的话便奇怪道:“听说宝二爷从不穿外面人做的东西,当初老天太看你针线活极好,便将你给了宝玉使唤,如今你怎么倒清闲了?”
晴雯无所谓道:“我们屋里抢着做的多着呢,也不差我一个,我正好乐得清闲。”
几人一听便知道其中的缘由,贾府几个少爷小姐中,独宝玉的丫鬟最多,除晴雯之外,还有袭人、媚人、碧痕、秋纹、麝月、茜雪等,小丫头更不消说了。如今一个个都大了,有姨娘想头的不乏其中。
紫鹃打趣道:“你既然是老太太给了宝玉的,模样没的说,手也巧,嘴也巧,以后定然要给宝玉做姨娘,当主子了。”
晴雯被说得俏脸一红,但嘴角却一撇道:“不过就是丫头罢了,谁像她们似的。”
黛玉见其言行并无一心争做姨娘之意,对晴雯倒是有些有些欣赏了,一个丫鬟,能不被荣华富贵诱惑便是难能可贵了。转头看向紫鹃道:“紫鹃姐姐刚才去哪了?”
紫鹃这才想起来,将端来的那一小盘水果端到黛玉面前道:“老太太那里得了一篮新鲜水果,分了咱们一盘,刚刚让我去取了来。”
雪鸢看着盘中是荔枝,笑道:“是荔枝啊,以前在南边吃到还不算什么,不过荔枝这东西最是搁不住的,也难为能大老远的从南方运来。”
黛玉点点头道:“还以为吃不到了呢。”轻轻执起一颗道:“古人曾言其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看这荔枝皮色暗红而不鲜亮,便知其味道有些差了。你们也吃吧。”
雪鸢首先为黛玉剥了一颗,莹白的果肉丰盈饱满,黛玉接过,轻轻咬了一口,见几人看着自己,并不动手,笑道:“你们快吃吧,看我做什么,我也吃不了几颗,你们留几颗给雪鹭她们,剩下的都吃了便是,反正荔枝也不能久搁。”
雪鸢几人知道黛玉不是拘束之人,便也各自取了一颗吃起来。正吃着,便见奶娘并雪雁几人带着蓑笠抬着箱子嬉笑着进了院子,几个小丫头见后忙撑伞接了出去。行至廊下,雪鹭等便褪下蓑衣,让小丫头们退下,自己几人将箱子抬进了屋,雪鸢等忙上前接了。
黛玉见王嬷嬷走了进来,便笑着问道:“奶娘上一次街,怎么买回来了这么多东西?幸而雪雁嚷着要跟您一起出去,要不然这些东西如何拿得了?”
王嬷嬷随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晴雯,边整理了整理身上有些湿的衣服边笑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小姐看了一定喜欢。”
黛玉笑着上前打开箱子,发现里边满满的水果,葡萄和芒果,散发着淡淡的果香。箱子中又有一个小一些的玉盒,黛玉将手指放在上面,一片冰凉之感,轻轻打开,玉盒底部被一层细细的碎冰覆盖,碎冰上新鲜的荔枝颗颗红亮饱满,似是刚刚从树上采摘而下,相较于贾母送来的更是粒大浑圆,新鲜清爽。
王嬷嬷在一旁道:“这荔枝是少爷让人从南边带来的,知道小姐爱吃,便准备了许多,剩下的两样听说是西域异果,闻着就香甜,只是不知道怎么个吃法。”
黛玉笑着解释道:“这紫色成串的是葡萄,能制成葡萄酒,另一种青黄色的是芒果,这种水果我也只吃过一次呢。”想到哥哥时时惦记着自己,便甜甜一笑道:“这么多的水果,我们自己也吃不了,你们送些给老太太和几个姐妹们,凤姐姐和兰儿那也送些去。请问正好在这儿,二哥哥的就由你带回去吧。”
雪鸢听着便去找来几个青花瓷托盘,正要将水果盛上,又听黛玉道:“这盘子跟水果不相称,你们几个不如折些柳枝回来,编成几个小花篮,送给姐妹们,既新鲜,又不俗气。”
雪雁听闻拍手称好,拉着雪鸢便往外走,晴雯也撑了伞跟去凑热闹。
黛玉见晴雯出去了,才转头问王嬷嬷道:“奶娘见到哥哥了?”
王嬷嬷点头笑道:“少爷让小姐不要急,等天气好了便接小姐出去逛逛,还嘱咐小姐:‘荔枝虽然好,但却不可一次吃多了,以免上火,其他水果倒是可以多吃些’。”边说着边打开另一个一同带来的箱子,道:“少爷给小姐搜罗了一套特别的茶具,说小姐一定喜欢,另外还有很多杨梅脯子和‘难得酒楼’的点心。”
黛玉看着那套别具一格的茶具,一只紫砂茶壶,却配着四只不同的颜色质地的杯子,一只红玛瑙杯,一只水晶琉璃杯,一只黑釉建盏杯,最后一只是白瓷凤纹杯。不禁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进京途中曾笑闹着说:“玉儿得了这么多好茶,却少了一副好茶具呢!哥哥一定得给玉儿弄一套绝无仅有的茶具才好。”当时哥哥听后笑着问道:“玉儿想要怎样一套绝无仅有的茶具?”自己当时刁难道:“这套茶具既能配得起祁门红茶,又能配得起西湖龙井,还能配得起白茶和庐山云雾,这样的茶具哥哥能给玉儿弄来么?”记得当时哥哥笑了笑道:“这有何难!”当时以为不过是玩笑,自己说过也就忘了,没想到,不过几个月,哥哥就给自己送来了,这么特别的茶具,相信只有哥哥能想得出来。
不一时晴雯三人便回来了,除了柳枝,还从院子里折了几支含苞待放的月季花,缀着雨水,娇嫩欲滴。很快几人便折出了几个精巧的花篮,再将水果放入其中,最后别一朵月季花于篮筐一侧。雪雁边看边惊叹道:“还是小姐心思别致,要是这样送去,恐怕几个姑娘都不舍得吃了。”随即又奇怪道:“怎么还少了一个呢?”
黛玉笑道:“外祖母那里就用那只飘花翡翠盘盛着吧,将芒果切成方丁,等会我亲自送去,也好几日没有去给外祖母问安了。”
球球从看到荔枝的时候便已经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消灭荔枝的战斗中去了,黛玉几人看它两只爪子抱着荔枝狂啃的小模样一阵好笑,也不舍得打扰它。
雪鹰为黛玉撑伞,紫鹃捧盘跟在后面,三人来到贾母处。贾母正在与几位年长的嬷嬷摸骨牌打发时间,见黛玉来了忙放下牌,将黛玉拉到跟前问道:“下着雨呢,玉儿怎么来了,这两天吃了人参养荣丸看来是管些用,起色还算不错,可还有?”
黛玉笑着点头道:“劳外祖母挂心了,人参养荣丸还有些,玉儿来是谢谢外祖母送给玉儿的荔枝呢。今儿个哥哥的一个朋友进了京,帮忙捎带了些少见的芒果和葡萄,玉儿正好拿来孝敬外祖母。”
贾母看着紫娟手中的飘花翡翠盘笑道:“还是玉儿有心,知道想着我这个老太婆,也不怪我多疼她些。”
一旁的婆子赶忙笑着应和道:“林姑娘小小年纪,出落得漂亮乖巧又懂事,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疼呢。”贾母听后更是高兴。
黛玉亲自用牙签插住一块芒果丁送入贾母口中,贾母边吃边不经意问道:“默涵的那个朋友是什么时候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应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黛玉笑道:“哥哥的朋友是个生意人,听王嬷嬷说好像是倾城绸缎庄的老板,王嬷嬷今日上街买点心的时候恰好碰到,便将东西带了回来,人我也没有见到呢。”倾城绸缎庄是林家的产业,黛玉如此说也是反复考虑过的。
“倾城绸缎庄?如今那里的衣服可贵着呢!很多公侯小姐都喜欢从那里定做衣服呢,不但质地上乘,样式也新鲜好看。”一个嬷嬷接口道。
“可不是?前几天琏二奶奶也穿了一身倾城绸缎庄的衣裳,橘黄色的,真真是好看,说是二十多两银子呢!”另一个嬷嬷也附和道。
贾母听了好奇道:“如此说来默涵这个朋友的生意还做得不错,凤姐儿的那身衣裳我也看过,倒是不错的,过两日我出钱也给你们姐妹做身。”
黛玉笑道:“那我就替姐妹们谢过外祖母了。”
贾母笑着将黛玉拉到身边道:“咱们家的姑娘自然样样不比别家差,北静王妃送来请帖说是过两日请我和你们几个姐妹去赏荷,我已经答应了,你娘亲当年与北静王妃曾是闺中好友,想必这次她也是听说你来了才会让我们去赏荷,你也好好准备准备。”
黛玉听后点头答应。
回到桐雨榭,发现三春已经等在了那里。见黛玉回来,惜春第一个迎上去,拉着黛玉的手道:“林姐姐怎么这么一会才回来,让我们好等呢。”
三春中,黛玉最喜欢的便是惜春的纯真娇俏,听了惜春的埋怨也不生气,笑笑道:“那今晚上留你们在这里吃饭,给你赔不是怎么样?”
“好啊好啊,林姐姐这的东西最好吃了。”惜春高兴道。
“林姐姐的花篮好别致,那水果也香甜得很,我们是来道谢的呢!可不像四妹妹那么脸皮厚。”探春笑着对黛玉道。迎春也微笑着点头。
惜春立马反驳道:“哪有!林姐姐这儿好吃的好玩的有的是,多我一个也不算什么。哎,真想跟林姐姐住在一起啊。”
黛玉笑道:“那你今晚上便跟我睡吧,我的床大,咱么两个住着也不挤。”惜春听后忙点头答应。
一起吃过晚饭,探春跟迎春便结伴离开了,惜春跟丫头入画留了下来。惜春这小丫头虽然在旁人脸前一幅清冷模样,但在黛玉面前却从不伪装,一副天真少女的真性情。虽然相处不过几个月,惜春却是真拿黛玉当姐姐看的,比迎春和探春都要要好些。黛玉也怜她从小得不到父母半点亲情,对她分外好些。
黛玉与惜春并排躺在床上,两人相对而卧。惜春忽然小声问道:“林姐姐,你会在这长住么?”
“也许吧,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那你是希望我在这长住呢,还是不希望我在这长住呢?”
“我当然希望跟林姐姐一起,我虽然小,但是咱们府上的一些事情还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不屑说罢了。林姐姐的哥哥对林姐姐那么好,到底还是自己家自在些。”
“这个我懂,你的好心我知道,放心吧。定以后有机会了,说不定我还能带你去看看江南的杏花烟雨,苏堤乌巷呢!”
“哎,但愿吧,不过我多半是要一辈子被困在京城,由不得自己了。”
“那也不一定,你还有我这个林姐姐啊。”
“恩,我相信林姐姐。林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惜春这么可爱,招人喜欢啊。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是以真心换真心的,惜春妹妹的真心我看见了。不过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守住自己的心,在看清楚别人之前不要轻信他人,否则受人欺骗,被人利用,只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奥,林姐姐知道的真多。”
“呵呵,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快睡吧,要不明天又赖着不起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