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个,三个……”
“一一,你在数什么呢?”
“一一在数铜板呀。”
“哦?”段蓉好奇地凑了上来,“一一哪儿来的这么多铜板?”
“这些都是一一存的哦!”付一一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段蓉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头,调侃道:“原来一一还是个小财迷呢!”
“才不是呢!”付一一嘟了嘟嘴,很不满自己娘亲的说辞,“一一存这些钱才不是为了自己呢!”
“不是为了自己,那是为了谁?”
“一一是为了娘亲存的!”
段蓉略带诧异:“为了我?”
付一一重重地点了点头:“娘亲,等一一存够了钱,就带娘亲离开这里好不好?”
“为何?一一不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因为这里的人都是坏人,他们总是在背后说娘亲的坏话!”
段蓉皱眉:“一一不必去理会这些,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娘亲身正不怕影子斜。”
“哦。”付一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了娘亲,妾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说娘是爹的妾,娘不是爹的妻子吗?”
段蓉被问得词穷,她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解释“妾”的含义,只能糊弄她,说等她长大了就知道了。
等到付一一长大终于明白“妾”的含义的时候,她对那个该被称之为“爹”的男人怀有的怨愤远远地超过了付家的每一个人。
她娘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付家名正言顺的宗主夫人,如今,却成了所有人眼中身份卑贱的妾,受尽付家白眼!
这叫她如何不恨!
可如今,为何那个理该冷眼旁观的男人,此刻却抱着她娘表情是那样的焦急,完全失了他平日里该有的风度?
“阿蓉,你醒醒!”
付一一从怔愣中回神,焦急地往前几步想要冲到段蓉身边察看她的状况,还未靠近,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极强的力道震倒在地,胸腔之内瞬间气血翻涌,紧接着喉间一腥,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滚开!”付宗耀看着趴在地上的付一一,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你是不是还嫌害得你娘不够!”
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一般的疼,付一一咬着牙打算坐起,却被付宗耀出口的话怔在了原地。
他在说什么?
“倩儿!你怎么了?!”宋宇本是跟在付宗耀后面赶来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想竟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捂着左脸坐在地上哀嚎,脸颊上满是淋漓的鲜血,便再顾不得看别人家的热闹,赶紧跑了过去。
宋倩儿见着自己的父亲过来,哭得更加伤心:“爹,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脸毁了!我的脸毁了!我好疼啊爹!”
宋宇拉开她的手,仔细察看她脸上的伤口,发现那伤口竟是深可见骨,既惊且怒之下,一边心疼地安慰宝贝女儿,一边怒气冲冲地问她:“到底是谁将你的脸伤了的?!”
“是她!就是那个女人!”
宋倩儿指了指付一一,接着哭嚎,只是声音却比方才虚弱了许多,人也开始摇摇欲坠。付白芷见状,立刻从袖中掏出一粒丹药,喂入她口中,说道:“我已经止住了她的血,宋伯伯赶紧将倩儿送到房内,我好着手为她医治。”
听得她这么说,宋宇便不再耽搁,将宋倩儿抱起,跟在付白芷身后,离开之前,他望了一眼付一一,眼中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恨意,然后看向付宗耀道:“希望付兄能好好给我一个解释。”这才抱着已经晕过去的宋倩儿离开。
随后而来的李刚同李茹交换了一个眼神,父女俩跟在宋宇身后离开。
走之前,付白芷回了一下头,付宗耀看着她分明带着笑意的眼眸,眉心的朱砂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再看看段蓉胸口被黑色血液浸湿的一团,心底微沈。
“这事,我自然会给宋兄一个交代。”将段蓉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看也不看付一一一眼,沈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逆子给我拿下,关进宗庙,待我稍后处置。”
应声而来的两个下人,将地上的付一一架走,
“一一……”
怀里的人虚弱的呼唤着,付宗耀将她抱紧了几分,对尚留在原地的少女道:“明贤侄,令兄此刻还在大厅,只有请你去告知一声,就说是我怠慢了,为谢罪,还请你们在府上多留几日,待事情解决之后,我再去向令兄请罪。”
明菲略略颔首,了然道:“付伯伯不必如此,菲儿想,大哥也是不会计较的。”
见她如此通晓事理,付宗耀欣慰地点点头,带着段蓉离开了。
明菲本也打算离开,刚迈脚,却发现脚边落了什么东西,她拾起来一看,竟是一枚雕琢精湛的玉佩。视线落在前方的那一滩已经干涸的血上,明菲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将玉佩放入袖中,往大厅而去。
宗庙分为两处,一处是用来供奉付家历代祖先的祠堂,另一处则是关押族中犯错之人的牢房,宗庙里的牢房拥有历代祖先设下的强大咒法,只有宗主才知道解开之道,所以被关进去的人想要逃出去根本就是枉然。
负责押送那人动作粗鲁地将付一一推进牢房,不小心牵动了方才留在她身上的伤,倒在地上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嘁,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看着她虚弱的模样,那人嗤之以鼻。
“好了好了,快走吧。”另一个人催促道,不安地扫视了一眼周围,抱着双臂摩擦了一下,“这里可是葬着付家的历代宗主,就算是到了三伏天,都是阴冷阴冷的,指不定……”
被这么一说,方才说话那人也立刻感觉到了寒冷,抹了抹手臂,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今天是除夕,老爷都恩准我们晚上可以回家去和家人团聚了,没曾想却突然出了这么大个事儿!”说到此,他狠狠地瞪向付一一,“都怪你这个小贱人,乖乖呆在你的畅远居不就好了嘛!干嘛跑出来惹事儿!这下子我们不仅回不了家,今晚没准儿连觉都睡不成了!”
“好了,别说了!咱们还是快走吧!”他的同伴不耐烦地打断他,然后硬是拖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出了宗庙。
付一一根本没在意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直反复回响着付宗耀方才那句话。
“你是不是还嫌害得你娘不够?!”
害?她害她娘?害得娘如今这样凄惨的,不是他吗?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
……
“娘可曾恨过爹?”
“恨?娘为何要恨他?”
“因为他喜新厌旧,明明有了娘,竟然还娶了的女人!娘才是名正言顺的夫人,却被迫变成了妾室!”
“你爹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到了此刻,娘竟然还在帮他说话!他害的你遭人诟骂,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袒护的!”
“一一,你还小,不懂,人这一生,并不是事事都能尽如人意的,他不仅是你爹,是我的丈夫,他更是付家的宗主,他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责任和义务,付家对于他来说很重要,他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让付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
想起以前与她娘的对话,付一一此时才恍然大悟。
他说得对,的确是她将她娘害得这么惨的。
若是她能如付白芷一般,生来就拥有一阶属性之气,那么她就有资格学医炼丹,继承宗主之位,付家的那位老太爷也就不会逼着爹将付白芷和她娘接回来,若不是她没有用,连一点儿灵根也没有,连最基本的炼丹术都学不成,那她爹也不会被迫放弃娘,选择了承担家族大义。
——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她造成的啊!她才是那个祸害了她娘一生的罪魁祸首,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
下意识地往怀里掏了掏,却什么也没掏出来,付一一又在地上找了找,最终泄气地坐到了地上,抱着膝盖,将头埋入手臂,此时此刻,身上伤哪里比得上心上的伤来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