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故人
风来居，在永州城的百里之外，此刻正是月上中天之时，这风来居就更加显得安静。
上好的龙井盛在月白色的茶杯里，一片清冷的光华透过窗棂照进来，精美的茶杯在月色映照下闪着和月色一样的光。
龙葵和龙阳却都没有心情品茶，更无心观察这寥寥的月色，因为他们已经坐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了，天色都已经由白转黑，除了一个给他们上了一壶又一壶茶的丫头，他们就连翠儿的面都没有见到，当然，前提是那翠儿真的是木冉秋的丫鬟，而那天龙阳依稀见到的人也真的是木冉秋，但是此刻，他们什么也不能确定。
虽然一直被冷在那里，但是龙葵和龙阳都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面色上一如既往的平和。
这风来居的环境清雅，处在城郊之西，本就鲜有人烟，而它的前方又是一大片枫叶林，在这深秋的时节更是一片似火的茂密，除了夜风拂过留下沙沙的声响，这风来居内几乎是针落可闻。
龙葵抬眼环视这里的布置，正厅与内室之间由轻薄的帘幕，整个正厅更是布置得极其简单，有些空落却大方潇洒，唯有窗口洒进来的月光，将整个添得满满的。
龙葵心中就更加确定了。
一定是木子姐姐。时间或许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是最内在的本性却是很难被抛弃的。
确定了这一点，她就更加有耐力等下去了。
收回目光，看向身边坐的龙阳，正巧他的目光也转向自己，于是二人相视而笑，连眼前的月光都融在了片刻的融融里。
此时，终于从内室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龙阳遇见的那个翠儿。
龙阳的心中暗喜，如此看来，她的猜测应该就是正确的了。
一向多言的翠儿却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叫唤来几个人收拾完眼前的茶碗，又有人出来摆出一杯酒。
龙阳和龙葵都暗自纳闷之时，翠儿终于开口了，“这里有五杯酒，其中一杯放了玉溅草，二位轮流喝完四杯，最后活着的，便有机会见到我们家小姐。”翠儿的手拂过一杯杯酒，满脸期待地望着龙阳和龙葵。
龙阳的脸色不再好看，拿他自己的命来赌，他还可以无所谓，但是拿龙葵的一起，他绝对不会答应。
“就让我一个人来吧，若是喝完四杯我还有命，就请姑娘你带我一人去见你们小姐。”
龙葵眼神中的惊慌更胜当她听见翠儿的话之时。
“不要，我也要一起去见木子姐姐！”弱弱的反驳，她不是仅仅想要见木子，更是想要和龙阳一起面对这场搏命。
龙阳的脸色沉郁，对着龙葵想要说什么，翠儿却已经先开口了，“这是小姐一贯见客的规则，如若二位不能完成，还是立刻请回吧。”说着，伸手指了指敞开的门口。
龙阳的心底像是漏了一拍。
玉溅草几乎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中毒者吐血三天，血尽而亡。更加可怕地是玉溅草的解药配方早已失传了，然当日，木家上下几十口，便是服下这种毒药自尽而亡。
或许近日，就是他要尝尝这玉溅草的滋味的时候了，可是龙葵……
她只是个小女孩，这一切的恩怨纠葛她无关啊。
龙阳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要见木子，但是他也要保护龙葵，竟是难两全。
“哥哥，我不怕的……”盈然地看着龙阳笑笑，她的眼光里没有丝毫畏惧。
我知道木子姐姐不会害我们。
他们之间的默契只需要这样一个眼神，于是龙阳便知道这是龙葵想要告诉他的。
“那么，你们谁先来这第一杯呢？”翠儿问道。
龙阳就已经走到桌边，细细地打量起每一杯酒，踮起一杯酒杯，轻轻摇晃，托起，举到嘴边。
龙葵的心却忍不住提起来。虽然她相信木子不会害他们，但是面对死亡，没有几个人可以坦然，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面对死亡。
却见龙阳饮尽一杯，仍然完好无存的站在自己身边，龙葵方才安下心来。
接下来便轮到自己了。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杯，顺着杯沿滑入嘴中，甘甜醇美的香气便扑鼻而来，从来不喝酒的她，顿时便有些醉了。
幸好也是一杯没有毒的。
当龙阳再喝下一杯，桌上便只剩下两杯酒。
也就是说，若是木子真的在酒里下了毒，龙葵就有一半的可能会喝道毒酒。
木子真的会那么做吗？他没有肯定的答案，他宁愿相信她不会，但是他却不敢相信她不会。
所以当龙葵拿起其中一杯酒的时候，龙阳伸出手想要阻止她，却不料龙葵那个杯子上细微的破损割到了手指，酒杯嘭地落到了地上。
洒了一杯酒，也唯有喝下桌上那仅剩的最后一杯了。
没有等龙葵伸手去拿，龙阳已经端起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如今四杯酒已经喝完了，姑娘可以带我们去见你们家小姐了吗？”龙阳正色问道。
翠儿却不急不慢的回答，“等等，我只是说喝完这酒你们就有机会见到小姐而已……”
“那你还想怎样？”
“要见小姐，还请公子你过了屋外那一关。”话毕，翠儿便退下，似是很有把握龙阳他们一定会去闯关。
和转身走向屋外，龙阳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刚刚打破的那个酒杯。
只是一刹那，他的眼中泄露了些胆战心惊的神色。
那洒在地上的酒居然冒起了轻烟，也就是说那杯酒是真的有毒的。
为什么？既然那杯酒真的有毒，木子又为何故意在酒杯上流下破损，好让拿起那杯酒的人因此而打破酒杯？
他猜不透了……猜不透木子在面对他们之时，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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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清冷的脸在月夜下美得夺人心魄，而比他的面色更清冷的，却是他手里的剑。
“等了你这么久，终于来了……”有些轻蔑的语气，似乎带着有意的挑衅。
“是你？”龙葵脸色在淡淡月华下显得苍白。
怎么会是南宫雪呢？要是这样的话，哥哥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啊。
难道哥哥早就知道他和木子姐姐是一起的吗？那么之前南宫雪又为何要盗取四灵印呢？
龙葵的疑问就算问出来，龙阳也无法给她答案，因为他心中也一片混沌。
“究竟要怎样，你才肯让我见到木子？”既然南宫雪出现在这里，龙阳料想自己不会轻易地见到木子。
“你们还有脸去见他吗？在此之前，总要先把欠下的还清。”嘴角的笑意里，几分慵懒，几分冰冷，却也有几份苦涩。
“好。”龙阳干脆的回答，却让龙葵的心一下子寒下来。
惨白的月光，反射着不远处枫叶的火红，印到脸上居然像是血色，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山峦起伏，一片宁静，龙葵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龙阳却已经将她拉到一边。
“小葵，在这里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过来。”
“可是，哥哥——”
“没有什么可是，这次你一定要听话，这不关你的事，不要插手。”龙阳凝重的语气，让龙葵心头更紧。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我也是父王的女儿，姜国的公主啊。”所以，姜国王室的事情就是她的事。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龙阳唯有用决绝去克制龙葵的倔强，“你好好呆在这里，绝对不允许出来！”
龙葵低下眼眸，不敢再争辩什么，却抑制不住担忧。
龙阳已经从她的身边离开。
片片落叶忽然从龙葵面前缓缓飘落，枯黄、无助。
她只能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一触即发的异常对决。
这注定是一场强弱悬殊的对决。
所以龙阳从未想过要赢。
若是南宫雪真的想替木子在自己身上讨回些什么，就让他一次性还清吧。
南宫雪招招轻灵、不仅凌厉而且果断。
月光洒在那剑芒之上，寒意顿生。
龙阳不避，却也是避无可避。
南宫雪若是铁了心要他的命，今天他是根本躲不过的。
然而就在他的剑里自己的胸前只有毫厘之时，忽有一道暗红色的光芒自眼前一闪而过，飘零的枫叶纷纷落尽。
满地厚厚的落叶上一个女子瞧着二人。面无表情到有些麻木，连语气都有些清冷，只听见她对南宫雪说道，“我的事，不需要你去替我解决。”
她真的是……木子。
龙葵和龙阳都微微愣住了。她的面容不再如当年一样清澈，但是却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多的，是那分冷清，就好似这个深秋一般。
“木子姐姐！”龙葵终于跑了过来，“木子姐姐，真的是你！”
本来冷眼看着龙阳的木子，在看见龙葵的瞬间，眼神中似乎透出些神采。
“龙葵……”清淡月光下，木子的眼神有些寥落。
眼前的龙葵还是和几年以前一样，清澈透明得美好到让人不敢逼视。她是面对阳光的，她和龙阳都是面对阳光的。
而自己，却早已经选择背对着日光了，所以便也只能和他们背道而驰了吧……
人面依旧，时光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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