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日苦多
细雨如丝，延绵不息，淅沥着飘趟在整个姜王宫里，多日的奔波以后，龙葵他们终于回到了姜王宫。
然而整个宫殿里的气氛却和他们离开时完全不同了。
朝露阁里的那一大片葵花，依旧没有经历住这个深秋，已然凋谢了。
杨国出兵进犯姜国，姜王领兵出征未归。
姜后身染风寒，在寝宫中休养。
偌大的王宫中冷寂无声，空渺得让人害怕。
雨后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染着悲哀凄凉，空风穿堂过，如同一声声绵长孤寂的叹息。
龙阳坐在大殿外面的台阶上，眼看着不远处的黄叶，被冷风吹得一片片凋零，那风雨飘摇的景象，和如今的姜国是何其相似呢？手中还握着自己的佩剑，于是下意识地举到眼边，银银的剑光显示着它的锐利光洁，虽然自己从小习武，但是这把剑却从未上战场染过鲜血，然而这一次，它是注定要被染红了吧？
可是这一切都是那般的无可奈何，纵然他厌恶战争，厌恶杀戮，只要姜国需要，只要父王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退缩的披甲上阵。
他注定要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命运。
宝剑回鞘，龙阳听见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
龙葵走到他的身侧，出神地凝望着他。
他的眉头紧锁，深瞳里有淡到不易察觉的哀，她知道他要担忧的，他要承受的，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多。
“龙葵，你说如果我们是一对出生在普通百姓家的兄妹。每天随着爹娘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该多好啊！如果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那又该多幸福啊！”龙葵坐在龙阳身边，注视着他少有的凄凉面色，听着他充满无奈和伤感的语气，“父王常对我说，想要远离战场，首先就必须勇敢的去面对，因此我自幼习武，梦想着有一天能和父王一起并肩作战，凯旋而归，让天下所有的百姓，都过上快乐安宁的生活。可是我慢慢发现，战争是永无止境的，因为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就算我拼近全力，甚至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只能换回暂时的安宁。”
“国家处于多事之秋，龙葵不能为王兄解忧，龙葵真的很没用。”黯然地低下头，龙葵说道。
龙阳的眼神转向龙葵。
不忍心她因为自己的忧愁而担心难过，龙阳拧紧的眉头舒缓下来，“妹妹，这与你无关，所有的一切责任，就由王兄一人来承担吧。”
“王兄，姜国不会有事。小葵相信父王，也相信你。”龙葵清甜的微笑了，想用那样的笑容抚慰龙阳折皱的心。
“小葵，若是杨国真的兵临城下了，你怕吗？”龙阳问道。
不是他懦弱，不是他胆怯，只是他太清楚两国兵力的悬殊。
温热的眼睦，印出娇涩的勇敢，龙葵静静地靠上龙阳的肩膀，“无论身处何地，你在，我就不怕。”他的肩膀很宽，很温暖，让眼前偌大冷清的宫殿也显得温馨了。
无论身处何地，你在，我就不怕。
冷寂的长阶幽幽地回荡着龙葵的这一句话，似乎是想牢牢地将它记住。
只是，你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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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冷清，秋风瑟瑟，秋景飘零。
三年，三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
几乎已经记不起这里的样子。还是她逼迫自己忘了这里的一切？
三年之后，木冉秋再次回到这个让她日日梦魇之地。
将军府还是如故屹立在那里，因为那场大火而烧得焦黑的楼台也被重新休憩过，气派尤胜从前。
可是那里面已经一个人也没有，或者确切一些说，是一个活人也没有，因为那里面还树立着一排坟墓，里面沉睡的，都是木冉秋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走到那扇已经陈旧的大门前，木冉秋本想去推门，手却在最靠近那扇门的空气中，微微颤抖了起来。
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手去。
她真的没有勇气去推那扇门，她真的没有勇气再去触及自己心里鲜血淋淋的那道伤口。
她低下头，看见几滴浑浊的液体，颗颗沉重，缓缓渗透进脚边的土地里。
然而就在她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耳边却听见“吱呀”一声，抬眼一看，那扇门竟然自顾自地打开了。
木冉秋心头一震，难道是因为里面的人想让她进去呢，所以为她开启了这扇门？
迈动沉重的脚步，木冉秋清冷的眸子中氤氲着水汽。
曾经记忆中的那些宁静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她抬起头，日落的余辉映在她眼中，血色的一片，她可以从幻影中看到那些模糊又清晰的面庞，清澈的，浑浊的，热情的，抑或是孤傲的……但是最后都会定格在血肉狰狞上，那便是他们在她的脑海中，最后的，也最深刻最沉重的记忆。
穿过前院，她已经木然地走到中庭。三年以前，她就是在这里目睹了那场惨绝人寰的死亡。
血腥气早就散退了，但是地上的血迹纵然被擦去过，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迹。
手边的一张桌子上，还摆着爹生前最爱的白瓷茶碗，情不自禁的抚摸上去，冰凉的温度却是比她本就没有什么温度的手心更加凛冽。
从中庭走过，便道了后院。
高高的一座墓碑，上面书写着她最熟悉的名字。
渐渐地无法再维持，木冉秋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有什么东西在支离破碎。
终于再也无法掩饰，眼角的热流啪得打下来，打湿了石碑。
“爹，娘，哥哥……我回来了……”眼泪啪啪的打下来，她也已经全然不顾了，这泪水，整整迟到了三年，终于在这一刻碎裂成行。
除了滚烫的眼泪，只有漫无边际的沉寂。
连风声都不知不觉地变大了。
魔剑手册是姜国王室的祖传之物，而木家一直肩负着守护它的责任。记载中，魔剑有种神奇的力量，魔剑一出，风云变色，但是相传魔剑乃是不祥之物，所以姜国王室的祖训便是子孙永远不得打开魔剑手册。
在姜国，除了王室和木家，再也没有人知道魔剑的秘密，更不用说是其他诸侯国，但是三年前，姜国微服出巡到燕国，居然在那里得知了关于魔剑的传闻，经过多方查访才知道，原来一直有一股力量在四下寻找魔剑手册的下落。
姜王心中存疑魔剑的传说究竟是如何流传出去，已经对木家起了疑心，加上恐怕魔剑手册在姜国王室的消息流传出去，会给姜国带来祸乱，便对木家起了杀念。
被士兵团团围住的将军府处处充盈着肃杀的气氛。
谁曾料到木家世代忠良，最后却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木易将军拿出了玉溅草，这种可以摧残人命亦可以见血封侯的毒药。
那是他们为自己的尊严做的最后的抗争。
服用下这种毒药的人，体内的毒素会扩散到十米以外，吸入毒气的人俱可在十日之内毙命。
为了不备将军府内蔓延出来的毒气所伤，带兵的统领下令火烧将军府。
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毒发身亡的人，或是被大火烧死，或是被浓烟呛死，将军府内无一人幸免。
下令扑灭大火的人却也是姜王。在他听说木家人全部以死明志之后，终于下令收兵，但是亦已太晚……
这些，便是很久很久以后，轻易地从南宫雪的口中获知地真相。
那时候，他只是以为她不会如当日一样，冲动着去为自己的全家复仇，却从未想过她那般的淡然自若，仿佛听说着与己无关的一个故事，那种冷漠和冰凉，连一向无情的第一杀手都为之一振。
他只是不知道，心死了，人就彻底地不会痛了。
那一年，她因为陪同太傅和龙阳出外游学，才幸免于难。
但是对于独自活下来的她来说，这命运却比死亡更加凄厉。
“爹，你有恨过吗？”视线变得模糊，木冉秋看着那墓碑喃喃问道。
不然为何他会选择那样凄凉而决绝的方式抗争？
这冤屈要用什么来洗净？那罪孽要用什么来偿还？
木冉秋跪在地上，额头抵住掌心，手背被粗糙的地磨得鲜血淋漓。
崩溃般的哭泣，清浅的泪痕蜿蜒而下，她似乎是想宣泄尽这么多年来一直留存在体内的悲伤。
“你始终不是没有心的……”
木冉秋抬起头，看见的是那个白衣翩翩的身影。
“那时候还以为你真的已经冷如冰了，现在看来我却是错了，”南宫雪淡漠地继续说道，“错在当真以为你扼杀了自己的感情。我只但愿你不要一时心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木冉秋站起身来，脸上的泪水未干，挂在决清的脸上，更加显得毅然。眸子深不见底，却又明亮的像寒星，“在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之前，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替所有死在这里的人，好好地活着。
豁然地转身，木冉秋似乎有恢复了清冷果断。然而南宫雪却更加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
她要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只是你不要忘了，我们才是一国的。”望着那道消失的背影，南宫雪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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