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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江南,杏花白,桃花红,风光正好。

我捧一掬香花蹲坐于庭前,嗅其味,观其艳。

负伤躺在床上两日后,我的身子才能勉强下地。由于担心安安和萌萌,我本想尽早离开,于是便唤来身边服侍的婢女,差她去寻北冥连或北冥宸禀告一声。后来婢女只寻来管家,他满脸愁色地说道:“姑娘,这两日主子都不在府里,连少爷也不见踪影,恕我不能替你禀报。”

“那我能否先走一步,待你主子回来后,你再和他说一声可好?”

“姑娘,府里除非有主子口谕,否则任何人不能出府。”

“……”

之后的两日,我就被软禁在府里了。

我深呼一口气,把掌心的白色花瓣散去,待见它落入泥土,我起身,缓缓地走回院子。

这般闲暇的生活虽舒适,可一想到安安与萌萌对我的的情况可能尚未知晓,便心有忧虑。

是否应该找个适当的时机偷偷离开呢?

我蹙眉,脚下的步子也愈加缓慢。

庭院中间穿梭着一条斑驳的石子路,春风拂过,桃花叠叠的林间便传来一道细弱的男声,清微而淡远。

“阿鸢,等等我!”

这声音是……北冥连?

我顿住,回头望向小路的尽头。

不消一会儿,便见两条身影在一株株桃花树中若隐若现。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俏丽少女,她只着一身暖黄色的衣裙,素白的绣花鞋轻灵地踩踏着鹅蛋石子走过,此时她的脸上一片漠然,似极了冷冷的素月清秋。

北冥连迈着步子紧跟着她,俊逸的脸上有着几分焦急之色。

我讶异地挑挑眉,唤道:“连公子。”

听到这声,少女停下脚步,微微侧脸,一双淡漠的眼睛打量着我。

北冥连见着我,客气地问道:“小眉姑娘,这几日伤势可好些?”

“伤势已无碍”,我轻晃仍是白布包扎着的肩膀,“我想这两日离开,不知连公子能否替我告知你四哥?”

“离开?小眉姑娘,这事你得亲自去过问四哥。”

“为何?”

“毕竟是四哥救你,让我代你转告甚是不妥。何况,四哥似乎是去查关于双生莲的一些事情了,这几日不在府里,我也见不到他。”

我有些急了,“那么,还有其他的办法出府吗?”

“哦?小眉姑娘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点头,“确实是有一些事。”

北冥连朝我走近,眉眼弯弯,笑道:“小眉姑娘该不会是去寻你那位师兄吧?抑或是,去寻西北漠门的三当家?”

我没有回答,定定望着他。

未了,他又道:“我倒听说药王谷和西北漠门之间是有些牵扯的,这双生莲落在西北漠门手上,我猜应该也不是个巧合。只是这双生莲的来源确实不普通,西北漠门若想联合药王谷贪取它,恐怕也是白费心机。”

言下之意,是警告我不要妄想去给药王谷和西北漠门通风报信。

这倒是冤枉了我。虽说莫霄云与我有过归还双生莲的约定,可我并不曾有过要跑去告之他藏起双生莲的念头。能牵涉到北冥皇室与西北漠门,这株双生莲的来源,的确不一般。

我看到北冥连说这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便觉得他嘴角的舒爽笑意似乎也变得顽劣起来。

我这人平生优点不多,但大抵是经历了一番事情,脾性也是不错的。唯一最痛恨的是被别人冤枉。

再说,北冥连从当初天真无邪的小屁孩成长到如今心机颇重的顽劣少年,倒让我心底有些不舒服。这娃看着,怎么就那么欠揍?

想着,我看着北冥连的眼神又热烈了几分,于是拖着身子越过他挪到那位俏丽少女面前,笑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我瞧着可有些熟悉。”

少女淡漠地移开眼,冷冷地回答道:“白梦鸢。”声音清脆如莺,与她木然的神色不大相衬。

“这名字我没听过,兴许是我认错人了。”

她木着一张小脸,没有丝毫表情,又问:“认错谁?”

我皱眉,“前几日我在春风楼见过一位叫小翠的女子,她也是和连公子在一起的,长得和你有几分相似。怪我眼拙,错把你当成她了。”

“春风楼?”她疑惑。

我笑笑,“是啊,这是江南最大的一间青楼,望姑娘不要介意我认错了人。这也得怪连公子,留宿在那里一晚,我还以为他把小翠带出来了呢,毕竟恩客为歌女赎身也是常有的事……”

这下,少女算彻底明白了,一双水眸冷嗖嗖地往北冥连身上瞟。

“小眉姑娘你可别胡说!”北冥连迅速褪去一副老成的沉重模样,又恢复平时的少年心性。他瞪着眼,急忙阻隔在我和少女中间。

我佯装诧异地拍了拍自个的脑袋,望着他,“连公子莫不是忘记了小翠?”

他吼道:“什么小翠小绿,那么多个人,我怎么可能记得每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张着嘴,愣了愣,忽然醒悟过来,忙转过身对着少女解释:“不是,阿鸢,我没想骗你,只是刚好……”

“钓鱼,那真是个好地方。”少女仍是一张冷脸,暖黄色的衣裙没有柔和她脸上的一丝温度。她抛下这样一句莫名的话,便往桃林深处走去。

“阿鸢!”北冥连回头狠狠瞪我一眼,就踱着步子追了上去。

很快,一黄一蓝,便消失在粉色的花海中。

我失笑,想不到北冥连居然用钓鱼这么拙劣的借口来掩饰他去喝花酒的行踪,看来他和北冥宸一样,都是不太善于说谎的人啊。

飘香的春风从桃花林间吹来,我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淡去。

是啊,就连当年沈家被陷害入狱,我去求他之时,他也没有对我说出一句谎话,哪怕只是安慰……也好。

——

沈家三代从商,到我爹这代,已经是北冥城内有名的富商了。

我回到沈家时,家中的亲人还剩我爹和我的大哥。据说,我那无缘的娘亲就在我五岁的时候患病去世了。患病之际,师父还曾带我回家探望过她,只是当时我太年幼,并不曾记得我有这么一个娘亲。

我爹是个痴情种,年轻的时候为了追求我娘亲,曾闹出了许多笑话。在娘亲十六岁的时候,由于一副好相貌和她惊人的才情,早已是城内出名的美人儿,追求者中也不乏一些王公贵族。明明有嫁入皇室的机会,可她偏偏看上了当时仅是普通商人的爹爹。只因为爹曾在花宴会上为她献上一支黒木钗。

北冥城边的一片荒地下有一个悬崖,因荒凉的崖底长着一株奇特的黑木,故名“黑木崖”。传说这株黒木是几百年前的一个神仙所变的。当时那个神仙爱上了一个凡人的女子,与她相恋六十载,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待女子年华老去后,神仙也无意再升天,便在把死去的恋人葬在崖底,而自己则变成一株黒木在她坟前,望能生生世世守候。

为了得到一截黒木,我爹徒手爬下深不见底的悬崖,耗了两日的时间,才为我娘取来一截黒木,并亲手雕刻成一支素雅的黒木钗,在花宴会上向我娘亲告白。

他说:“我或许不能许你一生富贵,不能许你一世安康,但我能许你无尽的守候。”

我娘接过他手中的黒木钗,笑开了花。

这些都是管家福伯后来告诉我的。

我娘去世后,我爹一直没有再娶。他常常坐在书房里盯着一支黒木钗走神,用手轻轻摩擦,仿佛那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沈家被牵涉入案时,我曾偷偷溜回家看望我爹和大哥。

我用计躲开层层守卫,翻墙进了府。沈府气氛凝重,阴沉沉一片。我是在书房找到爹和大哥的。见到我出现,他们并没有欢喜。

相反地,爹一见到我,立刻拉下了脸。他站起,沉声喝道:“你回来做什么?”

我不知所措,诺诺地不敢出声。爹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对我说话,他总是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就连我说要嫁给北冥宸时,他也只是微愣一下,又笑着答应了。如今这种反差,不由地让我慌张起来。

没待我说上一句话,他就挥着衣袍喊大哥把我送回去。

我从大哥的臂膀中挣扎开,大喊:“爹,你不能这样做。如今沈家被陷害,我不能就这么坐在冥王府里看着你们入狱啊!”

大哥又把我抱紧,强拉着我的手,说道:“小妹,回去吧,沈家的事你就别管了。”

“不行!大哥,求你了,如今还只是牵涉入案,在没有定案之前,沈家还有回转的余地。爹,你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啊!”

“小妹”,大哥沉痛地望着我,俊逸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沧桑,“据内部消息,圣旨已经定下,不过两日,沈家就要满门抄斩了。”

“什么?”我震惊地跌坐在地,全身颤抖。怎么会……这样?

爹转过身背对着我,书房阴暗的光线把他的身影覆盖,周身流荡着恍若瞬间老了十余年的苍凉。

他说:“睆睆,回去吧。和他好好过日子。”

我呆呆地望着他背后握着手中的那支熟悉的黒木钗,分明听到了他一声细微的叹息。

后来,无论我怎么哭闹,大哥还是硬把我从书房扯了出来,命福伯把我扔出府。

我蹲坐在沈府前,哭了一个下午。

天昭十年春,富商沈氏被告走私私盐,勾结官府,圣旨一下,沈府被判满门抄斩。

抄斩那日,我没有去送行。

行刑结束后,我紧攥着那支爹入狱前一晚派人偷偷送来的黒木钗,待到十指流血,我也没有松手。

昏君北冥炎,他日若有机会,我必定将你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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