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若要真富贵,除非帝王家。”
梯形舞台上,好戏正上演,这一出贵妃醉酒不但在民间流传已久,也恰好是三军将士们的最爱,因为扮演那杨玉环的花旦确是一名极艳丽的女子,举手投足都透着那么一股魅惑,让人移不开视线。
想不到今日,太子爷竟会将他们请来。
“好…”果然,一听到熟悉的戏词,下面的将士就已经有按耐不住,提前叫起好来了,殷殷目光期待着杨玉环的驾到。
好不容易支开了允皓,得以单独和允铎相处,允缇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心里的话,装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他说,现在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出乎意料的,允铎忽然转过头,对着允缇,嘴角一扯,笑容温温淡淡:“三个月未见,太子有话要说吗?”
允缇一顿,双目微瞪,吃惊地嗯了一声,随即眼神一黯,“有话,但说不出。”
“太子也喜欢看这段戏码吗?贵妃醉酒,媚态横生,但却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摆弄。”允铎看着台上的戏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贵妃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放浪淫荡的贱妇,空有一身姿色,却是个无脑之辈,难道你喜欢吗?”允缇情绪稍有波动,瞪了一眼刚刚上台的杨玉环,神色郁闷。
“与其说她淫荡,倒不如说她可怜,可怜可悲啊,被老天爷戏耍的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了,太子爷,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怜呢?”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允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若不是她红颜祸水,唐玄宗何苦落得个败国的名声。”
“那是因为你不曾真正地心系一个女子,为她的一颦一笑,一苦一乐而牵挂,相爱之人所做之事,难免鲁莽无知,这也是人之常情,人生漫漫长路,君若能找到一个知心之人,败国又有何妨呢。”
允铎望着台上那个内心挣扎着痛苦着的可怜可悲女人,他的记忆里,也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爱一个男人爱的惊天动地,深入骨髓。
“难道你已找到知心之人?”允缇神情痛苦,只是允铎太专注于台上的杨贵妃,没有察觉。
摇头,苦笑,允铎转头看向他,状似十分痛苦的低吟:“找到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罪妃之名?就像你说的,红颜祸水,放浪淫荡。我们,不过就是个看戏的罢了,戏散了,我们也就散了。”
允缇忽然瞪大黑眸,瞳孔倏地缩紧,如一潭黑渊深不见底,脑海中顿时出现电光火石,允铎的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罪妃之名!红颜祸水!”
很明显,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在说端敏皇贵妃,他的亲额娘!
“允铎…”欲言又止,舌头忽然不听使唤的开始打结,本想安慰,本想辩解。
但是,他却丝毫都不给他机会!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我们,仅仅是那一个个听从老天爷使唤的棋子,站在皇宫这偌大的棋盘上,你是白棋,我是黑棋,纯洁美好的白棋,肮脏邪恶的黑棋,虽然颜色不同,但命运却是惊人的相似,随时都准备着吃掉和被吃掉,不可怜吗?不可悲吗?”
“允铎…你又何苦如此作贱自己,我知道是皇额娘的善妒害了端敏娘娘,但是……”允缇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但是什么?他多么希望能够找出一条,哪怕只有一条借口,可惜,没有。
“你看那杨贵妃,痴痴傻等有何用?殷殷期盼换来的不过是唐玄宗临幸江妃的消息,又有谁替她说过话?”男子的双眸始终都没有离开过眼前的戏台,戏台上那个将杨贵妃的心酸和愁苦表现的淋漓尽致的纤细人儿,此刻,仿佛忽然换了身衣服,大方端庄的红色旗装,手上拈着一条素白手帕,脚底踩着花盆底鞋,鞋头的穗穗随着走动晃动着。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还在怪我。”允缇痛苦的紧皱着眉头,双拳紧紧地攥在一起,但是语气却是十分平静肯定。
“是。”出乎意料的,允铎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
允缇的身体忽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瞪着他,那件事情发生了那么久,允铎从来都不曾表现出怪他的举动,他还以为……
“不仅不能原谅,我甚至恨你。”
允铎的声音恍若从一个很远很空旷的地方传来,一字一字,重重地击在允缇的心头上。
“为什么?”允缇面如死灰,声音几不可闻,几近绝望的望着他。
“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因为连老天爷都无法弥补。”一句话,堵死了允缇所有的退路,也击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瞬间没了生气,目光呆滞的坐在椅子上,早已无心于周围。
允铎起身,脚步一旋,离开了坐席,朝舞台后面的假山走去,他想要静一静,将刚才的所有情绪都从脑袋里清空。
台上,贵妃醉态横生,身子斜倚在高力士的怀里,凤眼轻佻,勾引着不该勾引的人,一双水眸里,泪水氤氲,勿需一言一语,便道尽了内心的苦闷和愁思。
台下,一片寂静。
聿宁就站在假山上,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两只眼睛四处逡巡着,无奈前面人实在太多,又都是些身材魁梧的将士,她又不敢站的太高怕被人发现,所以戏都唱了半天了,她仍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唉……到底在哪啊?”无意地轻吟出声,叹一口气,但却仍继续寻找,看不出有放弃的迹象。